第4章 紅拂夜奔

林予渾身透濕,感覺連澡都不用洗了,閣樓裏地方狹小,打進來的雨把床褥也沾濕了。他骨碌起來把浴巾還給蕭澤,然後滴答著水珠傻站著,一副知錯就改的模樣。

蕭澤瞄了一眼單人床,沒好氣地說道:“去二樓睡,再他媽折騰把你扔出去。”

林予立即笑了:“謝謝哥!”

要不說福禍相依,二樓好幾間空房,他隨便找了一間都比小閣樓好太多。拿上幹凈的衣服進浴室洗澡,沖水還沒覺得什麽,打泡沫的時候才覺出針紮般的痛楚來。

蕭澤的心臟都不好使了,聽見林予的哀叫就破門而入,水汽氤氳的浴室裏見對方只套著條短褲,正拿著手裏的背心擦胳膊。

林予嚇了一跳:“哥?怎麽了?”

“你叫喚什麽?”

“我胳膊破了。”林予擡起手臂,內側的皮膚被擦破了好幾塊,赤裸裸的露著粉色的肉,應該是扒著窗沿時弄傷的。

蕭澤找了瓶碘伏給他,不耐道:“自己抹,再亂吼亂叫就滾出去。”

折騰了一通,林予躺上床時帶著劫後余生的放松,不過有些可惜,下午好不容易增進了一點親密度,全被他搞砸了。

哎,管他呢,隨機應變,隨遇而安吧。

林予翻身抱住軟乎的被子,準備美美地睡一覺。三五秒後倏地鯉魚打挺坐起來,忍不住質疑,假設他算不出來蕭澤的命數,是因為蕭澤實在命硬。

那今晚發生的事,是不是蕭澤克他呢?

太倒黴了吧,他長這麽大沒遇見桃花,先碰到天煞孤星了。

天煞孤星還沒睡,正在書房寫研究論文。他熱愛地質研究工作,並為此不斷學習,雖然工作中雜七雜八的腌臜很令他倒胃口。

忙到三更半夜,關閉所有頁面後露出了屏幕桌面,是他們一號考察隊某年在宿松拍的合照。當時大雪封山,考察任務受阻,整隊人無所事事駐紮休息,無聊下便拍了這張照片。

上面的笑容明晃晃的,不知道的以為他們是在旅遊。

時過境遷,有的人轉化驗科,有的人幹脆辭職,還有的人徹底離開了。

顯示屏黑掉,電腦已經關機,蕭澤卻看著屏幕沒有動彈。他曾把夢想和熱血灑在高山之上,島嶼之間。曾為一個研究結果不眠不休幾個日夜,曾滿身傷口卻像戴了榮譽最高的勛章。

以後就要告別那種生活,悠閑自在地做個書店老板嗎?

似乎斷舍離也不是這種斷法。

思考未果,窗外的風雨都停了。蕭澤揉揉眉心,起身回了臥室。

前一夜那場雷陣雨給城市喂飽了水分,後半程毫無留戀地走了,把清晨的主場依然留給太陽。雨過天晴明媚非常,每個睡醒的人拉開窗簾,都忍不住深呼吸迎接一下陽光。

蕭澤習慣早上慢跑,他找了跟細繩綁在自己的手腕上,然後把另一頭綁在了林予的手腕上。林予睡眼惺忪,不用算命的早晨還想睡個囫圇覺呢。

他懶懶的:“哥,我好困啊。”

蕭澤當然看得出來,他本就是要折磨忽悠蛋,困就對了。抻抻繩子,裝得像個慈父:“走,跑到下一個街口給你買煎餅果子。”

林予亂發輕顫,跟在蕭澤後面慢跑:“我得加倆脆片,我還長個呢。”

沒有導盲棍,也沒有人攙扶,全憑著一根細繩牽引,蕭澤回頭看了一眼,見林予垂眸跟著,似乎沒有什麽不安。

他問:“害怕麽?”

“啊?”林予反應了幾秒,然後搖了搖頭,“哥哥,我相信你。”

蕭澤轉回去繼續跑:“那我們稍微加速,鍛煉鍛煉心肺功能。”

林予沒有決定權,只有服從的命。他加速跟上,呼吸也急促了一些,清新的空氣鉆入呼吸道,把四肢百骸都撫摸了一遍。

他徹底醒了,也有了精神,握緊拳頭決定好好跑一跑。

說時遲那時快,蕭澤突然偏轉閃開了!

操他媽!水桶粗的百年老樹!

林予慘叫一聲,直直地撞上了樹,樹皮粗糙刮破了他的腦門兒和鼻梁,他還啃了滿嘴的樹渣子!慣性不小,天旋地轉和劇烈疼痛後才發覺自己坐在了地上,昨晚的雨水還沒幹透,把他的屁股都弄濕了。

蕭澤靠著樹抻抻細繩:“小弟弟,行騙不是那麽容易的,後悔了嗎?”

林予流著兩道鼻血,感覺眨麽眼就要唱一出《竇娥冤》,他胡亂擦擦,鮮血糊得下巴上都是,本就無神的眼睛徹底黯淡下去,像兩顆沒生氣的桂圓核。

那樣子太委屈了。

蕭澤沒那麽多惻隱之心可動,但他瞧著忽悠蛋有種打不死捶不爛的小強氣質,又抻抻繩子:“沉默是金還是無話可辯?”

林予骨碌起來:“騙子除了騙錢還能騙什麽,等我騙你錢的時候再揍我也不遲。”

蕭澤回道:“騙吃騙喝也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