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一傘黃鶯抱月遮住了旖旎, 霍臨風擡臂摟著容落雲, 袍子輕輕晃蕩,仿佛下一刻就要滑落肩頭。容落雲倒也乖, 任他摟著, 乖中含著點“蔫兒”, 叫人廢了武功似的。

傘沿愈壓愈低,頂上的藤條挨住玉冠, 有些壓迫。這般打傘, 霍臨風顯然未安好心,還用臉頰貼著傘柄, 扮出一副求好的模樣。

可惜, 容落雲的心緒叫那鷹骨笛攪亂, 遲鈍得沒有反應。

霍臨風便趁虛而入,湊近點,再湊近點,籠罩於傘下偷一口香。但未碰雙唇, 他稍一頷首, 印在了容落雲的眉間。

那蹙著的眉頭終於舒開, 眉之下的眼睛閉了閉,睫毛跟著顫了顫。容落雲怔忪著,手握鷹骨笛擡起來,往霍臨風的心口一戳。

霍臨風配合地呻吟:“啊。”

似乎戳還不夠,容落雲用力地鉆一鉆。

霍臨風道:“又來謀財害命。”

聞言一松,容落雲放下手, 忽然坦白道:“我與姐姐吵嘴了。”他將傘擎高些,襯著圍廊的燈火凝視對方,“姐姐說,我應該快刀斬亂麻,否則日後痛苦更甚。”

霍臨風問:“那你怎麽說?”

容落雲回答:“那我認了。”

無論日後發展到哪一步,多壞都好,但眼下還能於長夜相擁。望著殘陽盼天明又如何?明知黑暗將至,至少殘陽還是美的。

霍臨風心念觸動,抒不出胸臆,也說不出渾言。他拉容落雲坐到廊下,懷抱著,攏住外袍從後面一裹。

他們沖著濕漉漉的院子,頭頂掛著一盞紗燈,正好照亮鷹骨笛的音孔。他低下頭,下巴抵著容落雲的肩膀,擡臂環著,握住容落雲的雙手。

“這只孔挨著下唇。”他教道,手把手地,“吹一聲。”

容落雲輕輕噘嘴,吹響稍縱即逝的一聲。霍臨風失笑:“忒短了些,吹一口長的試試。”

嗚兒,容落雲再吹一次,短得如白駒過隙。霍臨風不信那個邪,內力深厚,卻吹不長一句調子?他命令再吹,仍是短,繼續吹,仍是短,三五聲之後始終不見起色。

霍臨風發愣,少爺脾氣讓他想教訓人,一腔愛意又叫他耐下心,引頸一望,容落雲的側影安安靜靜,垂著眼,抿著嘴,仿佛受過委屈的隱忍之態。

他恍然明白,於是明知故問:“怎的了?”

容落雲說:“我學不會。”

耍賴似的,他一擰身子側過來,瞪眼瞧著霍臨風。他含恨地想,北風算什麽,看不見摸不著,拂過便沒了。

“這曲子不吉利,少吹為妙。”他把鷹骨笛塞到霍臨風的衣襟中,枕住霍臨風的肩,“咱們學個喜慶好不好,《迎新娘》如何?”

這是胡攪蠻纏,霍臨風無言又無奈:“連不吉利都說得出,你到底懂不懂音律?”他細細地開解,“我留質關內不能去別的地方,此處我最大,也無人能夠威脅,還忌諱什麽?”

容落雲道:“那更不必吹這勞什子的哀曲。”

霍臨風把自己繞進去,索性不說了,此地哪裏是他最大,懷中這個才是真的霸道。遽然沉默,容落雲吊起眼尾偷瞄對方,生氣了?

鮮少輪到他哄人,有些無措,探手欲勾霍臨風的封腰。真不巧,霍臨風穿著中衣,未束腰。

容落雲伸出的手指十分尷尬,訕訕收回,還撓一撓脖頸。

於是他又弄旁的,仰面亂蹭,小狗聞味兒般湊在對方頸間。霍臨風雖非君子,坐懷不亂的水準卻是一流,紋絲不動,反正耳根泛紅又瞧不見。

苦了容落雲,狗似的亂嗅,貓兒似的抓衣裳,鳥似的瞪著烏溜溜的眼。良久,他折騰累了,低頭一嘆,從襟中將鷹骨笛抽回。

堵住音孔,容落雲長長地吹出一聲。

剛吹完,霍臨風便握住他的手,恢復教習姿態。“你這塞北的臭兵!”他罵道,“慣會吊著人,慣會治我!”

霍臨風哼道:“我若治得了你,早抱進去被翻紅浪了,在這兒坐著做甚?”

容落雲說:“我不進你的屋,我吹完便走。”他此刻是發性的小狗,亮爪的貓兒,亂他娘撲棱翅的鳥,“我一路吹回不凡宮,旁人被吵醒,尋思誰家大半夜出殯!”

霍臨風樂得肩膀聳動,制著這小潑皮,一點一點地教他吹。曲子不難,只要記住音,而後勤加練習即可。

陪伴他多年的鷹骨笛,他欲相送。初秋雨夜,贈心愛小物,覺得竟有一絲綺麗。

“別給我。”容落雲冷聲拆台,又將笛子塞回那襟中,“你既然在,我便不必吹,我回去用大哥的清風笛練習。”

霍臨風只好作罷,叮囑:“段懷恪的笛子,洗洗再碰嘴。”

教也教了,學也學了,一直消磨到醜時,今日本就疲累,容落雲倚在霍臨風的懷裏打起哈欠。他想回不凡宮睡覺,掙紮落地,站在霍臨風的面前。

“要不今夜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