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敲門聲又猛又急, 不像是姑娘家的粉拳。

無人應, 容端雨將門一把推開,提裙闖入房中。香爐飄著輕煙, 雙層帷幔朦朧, 床裏頭的人正美美地睡著。她奔至床邊, 伸手拍那臉蛋兒:“醒醒,莫再睡了。”

昨晚熱鍋子配一壺梅子酒, 容落雲不勝酒力, 此刻困得厲害。“別吵我……”他囁嚅一聲,翻身時面頰蹭了容端雨的指甲。

“城中出事了, 快起來!”容端雨扯走被子。

容落雲眯開眼兒:“何事?”

容端雨說:“有戶人家的女兒被糟蹋了, 還丟了性命。”難以啟齒般, 頷首都要掉下淚來,“同兩年前的命案如出一轍,床頭……刻著你的名字。”

容落雲霎時醒透,起身穿衣束發, 蹬上綾鞋踱至窗前暗窺。樓下熙攘, 城中百姓朝摩尼塔的方向走, 那對夫妻就在塔下喊冤。

容端雨問:“你有何打算?”

容落雲關窗:“備馬車,我從後門悄悄回不凡宮。”驚訝過後如斯冷靜,臨走前不忘叮囑,“姐姐,叫樓裏的姑娘們小心些,夜裏多加防範。”

他說罷離開, 乘馬車駛出朝暮樓,一路避開人群回到不凡宮。整夜風雨,宮門後的長街還濕著,眾弟子全在邈蒼台上候命。

“二哥!”陡地一聲,刁玉良在殿前招手。

容落雲下車過去,一步步,憶起昨日殿中情形。清甜的梨幹,嘰喳的人聲,還有霍臨風抱著他聆聽的胸膛。邁過門檻,他抽回魂魄,對椅中的段懷恪叫了聲“大哥”。

段懷恪問:“想必你已知情況,有何打算?”

容落雲呼口氣,又來問他打算,他輕飄飄地說:“殺之而後快。”此事一出人人自危,一定要捉住那采花賊。

刁玉良湊來:“二哥,我替你罵了一個時辰。”

這小兒嗓音沙啞,大罵時估計聲嘶力竭。容落雲摸摸對方的小辮兒,安排道:“老四,你率弟子查訪城中民戶,記下有閨閣女兒的,等天黑便在這些人家附近巡值。”

刁玉良領命,立刻去辦。容落雲捧茶潤口,苦得他舌尖一麻,敵在暗,我在明,除卻多加防範完全處於被動。他問:“大哥,官府做事沒有?”

段懷恪說:“官府和軍營都派出人手,不過指望不上。”

一幫子酒囊飯袋,容落雲突然很希望那塞北將軍出現,不論敵友,治軍統率準是一等一的。他想遠了,等思緒收回捏捏眉心,只等夜幕降臨外出尋賊。

段懷恪提醒:“要盡快將其擒獲,宮主,大弟子,功夫好的都要出力。”

容落雲木然地點點頭,注意力停在“大弟子”上,大家皆已得知發生何事,那杜仲一定也知。

他一猛子站起身,連招呼都沒打,大步流星地走出沉璧殿。清靜的醉沉雅築,緊鎖的藏金閣,一口氣走到千機堂外,他忐忑極了,但邁入大門的步子異常堅定。

容落雲繞至竹園,腳步不由自主地放輕,那一股堅定又摻雜些委屈。園中,杜錚正搓洗衣裳,看見他後登時瞠目,仿佛看見了殺人兇手。

“杜仲呢?”他問。

杜錚答:“不在,出去了。”

容落雲想,真不在嗎?還是不想見他?出去又是去哪兒,去城中聽他的惡事?他轉身離開,全無來時的急切,只剩一腔濃濃的幽怨。

小街長長,那日天氣晴好,他奔跑著放沙燕風箏,那人笑著望他,跟隨一路。眼下他慢騰騰朝前走,盯著袍角,許久才到無名居門口。

一擡眼,竟看見霍臨風坐在檐下。

“杜仲!”容落雲驀地一驚,踩著碎石跑進去,距離幾步遠時堪堪停住。他凝視對方,從眉到眼,從閉著的唇到握緊的拳,全叫他打量遍了。

霍臨風說:“屬下又一次擅闖,宮主要罰麽?”

容落雲搖頭,不要。一番斟酌,不知糟心事從哪開口,索性推給對方,“……你找我有事嗎?”

霍臨風道:“缸中的水和花換了新的,喂了鳥,清了清落葉。”他稟報完,立起身與之相視,“昨夜在子門一角等候至天明,本有話說,不過眼下忘個幹凈。”

噘嘴顯得沒氣度,容落雲將唇緊抿。抿了會兒,不甘心地沖到霍臨風面前,巴巴仰著臉,語氣切切:“哪是忘個幹凈,分明是不想對我說了。”

他甚少對人解釋什麽,磕絆,牙打舌頭:“我曉得你一定聽說了,信或不信,總該、總該也聽聽我說的。”他不敢看人家的眼睛,於是看人家衣襟的暗紋,“兩年前命案發生時我根本不在霄陽城,鞭長莫及,沒抓到兇手。”

霍臨風問:“非你所為,旁人為何都信?”

容落雲答:“三人成虎,眾口鑠金!”

霍臨風又問:“昨夜你在哪兒?”

容落雲急道:“一宿都在朝暮樓!”他邁近半步,神情拳拳,“我與姐姐吃熱鍋子,飲了一壺新釀的梅子酒,我醉得厲害……我、我哪裏也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