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第2/3頁)

就算沒有,缸裏的蓮花都蔫兒了,也不給換一束新的。

他堂堂宮主,怎好意思總去千機堂,為何身為大弟子如此欠缺眼色?愈想愈氣,他狠狠翻了個身,一拳砸在枕邊,將軟褥砸出坑來。

哼,那夜熙熙融融,病一好,想必自己睡得挺香罷;贈他酸酸甜甜,口中梨香,卻不問他心中滋味兒;思緒寂寂悄悄,也忒靜了些,他白白豎一晚上耳朵;一顆心踉踉蹌蹌,朝哪裏踉蹌,莫非摔暈在半路不成?

容落雲輾轉難眠,怨氣比霧濃,火光比月明。

咣當一聲,風把小窗關上,他頓時更覺煩悶。探身運氣揮出一掌,他將那窗子拂開,再躺下,丹田心肺均無不適,莫非內力已經恢復?

容落雲暫掃陰霾,盤坐運功,以真氣驅逐躁意。

至更深露重時,終於身心放松地睡下。

如此又過兩日,容落雲始終沒等來霍臨風道謝,那株玉蘭猶如投石入海,再沒音訊。他大可以命對方過來,但他覺得……那般好沒意思。

這日天色不好,陰沉,霧蒙蒙仿佛籠著煙雨。

容落雲離開無名居,要去找段懷恪博弈飲酒,途經千機堂時目不斜視,但腳步卻不禁放慢。他一點點失控,暗挑眼尾,余光瞥向墻內竹樓。

窗扉半掩,無人向他招手。

他閉了閉眼,一股腦朝前方跑了。

到醉沉雅築外,這兒離邈蒼台不遠,甚至能聽見弟子操練的喊號聲。隱隱約約有一道牽掛的,他未入別苑,魔怔地循著聲兒去了。

近百步走完,視野陡然開闊,邈蒼台上眾弟子正排列練功。

穿梭行列有一鶴立雞群的人物,玉冠俊面,修八尺有余且挺拔不屈,暗色常服勾勒寬肩勁腰,衣擺隨風抖擻出奕奕神采。

容落雲遠遠望著,數日未見,看來那人風寒已愈,功力也恢復了。忽然,不知誰先喊了句“二宮主”,一聲接一聲,整片弟子穿雲裂石地喚他。

霍臨風回首一望,見容落雲立在長街邊,神情有些木然。他行動先於思考,邁出步子,同時沖眾弟子吼道:“背身五式!右拳正出!”

弟子們聽令,齊刷刷轉過身去,他大步流星走下邈蒼台,到容落雲面前方停。一經停下,二人踟躕,三分舉棋不定,待四目相對,五內郁結的思緒亂作一團。

“宮主。”霍臨風又溫柔得像段懷恪,“這幾日好嗎?”

容落雲輕輕點頭,嘴上說:“無人叨擾,自然很好。”

這話綿裏藏針,將霍臨風紮成篩子。這玉樹臨風的篩子邁近半步:“那日的蒸梨是鮮的,今日梨幹總算晾成,打算操練結束給你送去。”解釋完,再添一句挖苦,“叨擾的話,先給你賠罪。”

容落雲那晚氣得砸床,這會兒一聽分辯,抽了針,僅剩下綿。他問:“玉蘭樹你喜歡嗎?”

霍臨風慣會惹嫌:“還行。”

容落雲擡腳便蹬:“答句我愛聽的,不然撤了你這大弟子。”

霍臨風如實回答:“喜歡。”成片弟子停在五式許久,他卻玩忽職守地哄宮主開心,忽地臉龐一濕,這陰天終於下起雨來。

容落雲轉身欲跑,要回醉沉雅築躲雨下棋。霍臨風一把拽緊,猶如銜住兔子不撒嘴的鷹,嫌他不叨擾,眼下遇見找什麽段懷恪?他這兒備著甜絲絲的梨片,下那勞什子的破棋!

登上邈蒼台,他沖眾人吼道:“各尋地方躲雨,不準進殿!”

弟子們四散開,樹下、檐下,蜂擁著擠滿了。霍臨風拉容落雲進入沉璧殿,仗著身份霸占整間殿堂,桌上油紙一包,打開是一小把梨幹。

容落雲嘀咕:“這般小氣,哪夠我吃。”

霍臨風說:“一次送二斤,我再找什麽由頭前去叨擾?”

這挖苦悅耳,容落雲扔嘴裏一片,咀著說:“多著呢,枯萎的蓮花要更換,鴿子和喜鵲要喂,白果樹要澆水。”一頓,難為情又矜持,“浣發就不必了。”

霍臨風內心樂不可支,瞧著對方面色紅潤,底氣也足,估摸內力恢復不少。他略過那些丫鬟活兒,隨口問:“浣發不用,探心脈用不用?”

山中禪院那一探猶在腦中,心都要蹦出嘴巴,嘴巴都要沉吟些臊人的……容落雲轉身不言,似是煩了、惱了,由桌旁踱至殿門後,又慢慢轉回來。

他拿段懷恪作箭,說:“大哥探手脈便可。”

霍臨風走去:“大宮主懂醫,自然比我厲害。”近至身前,猶如擦頜邊油滴那回,掌托小臉兒指作巾,將其面龐的雨珠揩去。

與此同時,容落雲悄之又悄地挺了挺胸膛。

他支著兩手,手裏拿著油包梨片,嘴裏那片都忘記咽掉。那大手下移,於他心口處覆蓋嚴實,隔著初夏薄衣擒住他劇烈跳動的心脈。

撲通,撲通,殿中似有回響。

一門之隔外,聽得見弟子們嬉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