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許盼夏(三)(第2/3頁)

許顏一直拿紙巾擦著額頭上的汗,她說:“中考成績快出來了,過幾天,給你報個班,你好好地去上輔導班,和你哥一塊。”

你哥。

這倆字,她說得如此輕巧又自然,自然到好像葉迦瀾真是從她肚皮裏出來似的。

許盼夏說:“什麽輔導班?”

“提前學習高中知識啊,”許顏說,“看看,山東高考這麽卷,你不好好學,能行?沒聽你葉叔叔昨天晚飯時說的話?山東高考啊,那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一分壓倒千人……”

許盼夏和她一塊兒站在自動扶梯上,盯著下面冷白色瓷磚,折射出次第不同的明光:“知道山東高考卷,您不是還將我送來這裏。”

許顏說:“你要是繼續留在杭州,也考不上好高中啊。”

許盼夏說:“您讓我試試,怎麽知道?”

說到這裏,她胸口狠狠溢出一層委屈,壓著淚,她仍低著頭:“反正我不明白。”

許盼夏不明白的事情很多很多,比如不明白為何母親一意孤行一定要來山東,不明白為什麽母親一定要同葉光晨好,不明白……

不明白為什麽葉迦瀾這樣討厭她。

她拒絕去明白。

家中,葉迦瀾媽媽的照片一直掛著,那是一個很溫柔嫻靜的女人,氣度不凡。許顏女士私下裏同許盼夏說過一次,說葉光晨講,許顏的眼睛和對方很像。許盼夏一是納罕世上竟然真有這樣愚蠢的人,竟然真的會因為一件相似的東西而投注感情,二是驚詫許顏的態度,在說這些的時候,許顏笑嘻嘻的,沒有絲毫芥蒂,她好像並不愛葉光晨,可她還住了進來。

許顏很快給許盼夏聯系好了輔導班,也是頂級的,收費最高的,條件最好的,師資力量最優秀的,暑假三個月,輔導班就上兩個月,上午八點半到十二點,下午兩點半到五點,晚上還有自願的自習,從六點到九點。

自習課上沒有老師來講課,不過每個班都有一個優秀學長或學姐——都是高考成績過六百五的學生,晚上就留在班級裏,照看他們自習,隨時解答他們的問題。

葉迦瀾也報了這個輔導班,葉光晨甚至還給負責招生的老師打電話,要求將兩人分到同一個輔導班中上課。

每天早晨,葉迦瀾和許盼夏倆人一塊兒吃完早餐,再一同搭乘公交去輔導班,但誰都不會主動和誰說話,葉迦瀾始終冷著一張臉,好似沒看見許盼夏。許盼夏心中難過,卻也什麽都說不出,只牢牢握緊抓環,盯著公交車窗玻璃上映下的影子看。

這時候許盼夏已經漸漸得知他的很多習慣。

葉迦瀾有潔癖,不愛吃油炸的食物,他的衣服上永遠是幹幹凈凈的香味,喜歡清淡的東西,喜歡牛肉,討厭動物內臟;在校時,他每天都穿著幹凈、熨帖好的校服,對了,他會給自己熨衣服,身高185,有幾個關系還不錯的同學,經常一塊兒打籃球……

暑假期間,他總是穿一件白色、袖口領口和下擺都幹幹凈凈的T恤,灰色運動褲,那副眼鏡開始不分晝夜地戴在眼鏡上,隔著鏡片看他的眼睛,總像隔著冬天凝望結成冰的水。

許盼夏還是老樣子,大部分的女孩子在生理期後一兩年就漸漸停止生長,她的個子也尷尬地停留在156,是個很可愛很合適的身高,不過大約是飲食,也或許是其他,這邊人個頭都稍微高些,她也因此受到一些優待——比如位置安排在最前,比如不可能偷偷進遊戲廳或者網吧這種地方,比如還是會被懷疑初中生甚至小學生。

一同拍全家福照片的時候,許盼夏也坐在最前面,旁邊是葉迦瀾,當攝影師笑著指揮“哥哥可以把手放在妹妹肩膀上嗷”的時候,許盼夏悄悄看了眼葉迦瀾,對方面無表情,反倒離她更遠,拉出一道鮮明的距離,沒有一點笑容。

許盼夏不是沒有試著和他緩和關系,比如用媽媽給的零花錢攢著給葉迦瀾買他喜歡的糖炒栗子,可任憑許盼夏怎麽敲門,他都不肯開。那袋糖炒栗子,最終被許盼夏悄悄地放在他的臥室門口。

那天晚上,許盼夏聽到門開合的聲音。

第二天看,裝著糖炒栗子的牛皮袋子仍舊安安靜靜地躺在原地,許盼夏拿回去,一粒一粒地剝開吃,邊掉淚邊安靜地往嘴巴裏填,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那栗子好像還帶著余溫。

嚴格來說,的確不是什麽哥哥。

許顏女士和葉光晨壓根就沒有結婚。

但許盼夏後知後覺,於葉迦瀾而言,這似乎是新的一場背叛,被好心收留的兩條蛇狠狠地咬了一口。

事實的確如此,在這個家中,如今,除了葉迦瀾外,其他人的生活都比之前要好上很多。

許顏如今在葉光晨的公司中工作,也不必為許盼夏的學費發愁——許盼夏的中考破天荒地考出一個極好的成績,好到學校會免除她的學費,只要她提供資料費和書本費即可。這裏的物價比杭州低了不少,或許因為本省就是糧食和蔬菜、水果產地的原因,這些生活必需品的價格都要劃算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