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非奸即盜。”

置身於似要被大浪吞沒的心驚肉跳中,裴楠又被這簡明扼要的七個字鎮住,甚至連下意識地掙紮都沒有,只是怔怔地望向鄭書昀鏡片後似有浪潮暗湧的雙眼,試圖分析對方所言。

然而,方才清晰撞入耳膜的分明都是中文,從鄭書昀嘴裏說出來,卻仿佛天外來音。

鄭書昀並未在他身上呆太久,壓制住他的動作之後,便直起上半身,坐到了一邊。

裴楠也連忙坐起,目光順勢瞥向鄭書昀胯下,沒有發現任何蘇醒的跡象。

事實上,正常男人不會被蹭兩下就起反應,他也只是感到震驚,像鄭書昀這麽嚴肅正經的人,居然會開這種大尺度玩笑。

但在鄭書昀回歸無事發生的態度後,他也不知該如何追究那番誇張之語,只得學著對方的樣子放松神色,裝作不以為意。

正當裴楠掩飾住尷尬,有些心緒不寧地站起身時,他聽見鄭書昀說:“沒有。”

他回過頭,不明所以地望向端坐在沙發上的鄭書昀,又聽對方緩緩開口:“沒有看不上你。”

裴楠原本還有些局促,此時毫無防備地被鄭書昀出言擊中,心口緩慢流淌的思緒瞬間暢通起來,叉著腰果斷反駁道:“騙誰呢,你當時別說搭理我了,就連個眼神都不願意給我,這不是看不上是什麽?能不能敢作敢當一點?”

隨著裴楠的話音簌簌落下,鄭書昀眉心微蹙,薄唇卻稍稍抿了起來。

十五年前再見裴楠,那日的一切於他而言都是突然的,他沒料想過自己的人生竟會出現如此美好的巧合——母親說的鄰居小孩,就是他在國外想了近五年的人。

聽到裴楠喊他“書昀哥哥”的時候,他以為對方也記起他了,直到對上裴楠好奇打量的神色後,他才明白那只是一個在家長引導下的普通招呼。

從緊張到期待,最後化作失望,短短幾分鐘內雜糅而成的情緒,在此後的歲月裏每每被回想起來,都分外清晰。

鄭書昀喉結滾動了幾下,淡淡道:“這是我針對你剛才提問的回答,信不信由你。”

裴楠正要說什麽,肚子突然叫了一下。

他今晚出去喝酒時只吃了點酒吧的小吃墊肚子,幾個小時過去,攝入的那點能量早就消失殆盡。

十分鐘後,裴楠當著鄭書昀的面,以迅雷之勢啃完了一袋對方遞給他的面包。

“見笑。”裴楠用力吞下最後一口,望著不遠處幫他倒水的鄭書昀,“不過我可能真的有點餓暈了,回來的時候還幻覺有人跟蹤我。”

鄭書昀聞言,握杯的動作一頓,轉頭道:“告訴我具體的時間和地點。”

神色忽然說不出的緊繃。

*

第二天,鄭書昀燒退了,也不再咳嗽,兩人如最初約定好的那樣一同早起上班。

許是為了保暖,鄭書昀在西裝外套內搭了件面料硬挺的馬甲,腕間戴著璀璨的名表,步伐幹凈利落,舉手投足像個英倫貴族,絲毫沒有昨日的病態沉郁。

去車庫的路上,裴楠落在後面半米,忍不住多看了兩眼鄭書昀,以視線為筆,勾勒出那挺拔的身姿,接收到對方回望過來的目光後,又裝作若無其事地單手插兜,挑起眉梢走到副駕旁,親手拉開車門,對面前的男人做了個邀請的姿勢:“鄭先生,請上車。”

到達商業園區後,裴楠先將車開至律所門口,然後繼續駕車去往幾百米處的畫室,下了班再去接鄭書昀。

接下來的好幾日皆是如此。

這天早上,在綜合樓的停車場,裴楠剛下車就遇到了喬唯。

喬唯盯著裴楠身邊的邁巴赫好久,臉上露出疑惑的表情:“小裴老板這幾天怎麽都是自己開車過來的,你那個司機呢?”

裴楠澄清道:“那個人不是我司機。”

喬唯似乎是無法理解,又問:“不是司機是什麽?”

“是我的……嗯,朋友。”第一次正式說出這兩個字,裴楠還有點不大適應,轉而又道,“上次你們還一起喝過酒,你還記得吧,他是個律師。”

“是嗎?”喬唯同裴楠並肩往車庫出口走去,閑聊般側頭看向他,“如果對方只是把你當做朋友的話,不至於每天風雨無阻定時定點接送你吧,律師不是通常都很忙嗎?”

說話間,兩人走到了電梯門口。

四周都是趕來上班的人,喧鬧嘈雜,裴楠被吵得心不在焉,一時沒弄明白喬唯話裏的意味。

他站在一堆上班族中間擡手摁了下電梯開關,問:“不是朋友是什麽?”

喬唯笑著搖搖頭:“我只是莫名想起一句老話,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喬唯說這話的時候,用的是科普般的正常語氣,但眼神卻微微眯緊,聲線也驟然放輕,好似別有它意。

但比起喬唯的態度,裴楠更在意的,是這句話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