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是在宣示主權嗎?”

從律所回家的一路,裴楠都保持著雙手揣兜,扭頭看向窗外的姿勢。

有好幾次,他從深色窗玻璃的映照中,發現鄭書昀朝他這邊掃來目光,卻又在心臟略微縮緊之際,看到對方漫不經意地收回視線,維持淡然的神色繼續開車。

裴楠以為鄭書昀被拆穿後,至少會給他個解釋,而非像現在這樣,好似無事發生般雲淡風輕,徒留他兀自揣著顆不上不下的心。

隱隱的期待幾番落空,他索性閉目養神,眼不見為凈。

到家後,鄭書昀直接把車開進了私人車庫,待車停穩,裴楠便率先解開安全帶下車,悶頭往出口走去,步速卻並不快。

“生氣了?”鄭書昀鎖好車,跟在後方冷不丁出聲。

“沒有。”裴楠驀地擡眼,憑借十五年來養成的“和鄭書昀對著來”的習慣脫口而出,轉頭便捕捉到對方唇角微彎的弧度,忽然意識到自己好像被鄭書昀套路了。

鄭書昀點點頭:“嗯,不生氣就好。”

裴楠:“……”

進屋後,鄭書昀第一件事不是如往常般脫外套,而是當著裴楠的面,拆開雙手的紗布,露出已經結痂脫落的紅色疤痕。

這是裴楠第一次見到鄭書昀手傷情況,遠比他想象的還要嚴重,尤其是左手掌心那處長達三厘米的猙獰痕跡,像是被人用刀子劃傷的。

裴楠垂首站在沙發邊,看罷不由得屏住呼吸,原先因為鄭書昀騙他而產生的不快瞬間煙消雲散,片刻後,想起什麽,蹙眉問:“你那次受傷,是不是和今天的事情有關?”

鄭書昀頓了半晌,見裴楠眉間痕跡漸深,斟酌後淡淡道:“有一點關聯。”

裴楠想到剛才在律所遇見的男人,對方擺明了想利用傷者訛錢,藐視現代社會的規則,不像是個能輕易善罷甘休的主兒。

雖然他相信以鄭書昀的能力,肯定能妥善處理好這些事,但還是有些不爽地來回踱了兩步,轉頭便看到鄭書昀從端了杯茶,正若有所思地望著他,於是迅速收起了擔憂的神色。

裴楠指著鄭書昀的掌心問:“這個會留疤嗎?”

“大概率會。”鄭書昀說話的時候略微垂眸,任睫毛在眼瞼處投下一片陰影,從裴楠角度看,似是有些惆悵。

“留疤沒事啊,我也有疤。”裴楠立刻大咧咧地出言安慰,繼而伸出右手,在鄭書昀眼前晃了晃腕際,“跟我這個湊一對。”

鄭書昀聞言,喝茶的動作停住,目光再度落到裴楠臉上,卻是內含豐富,絲毫不同於先前的淡然。

在對方詫異地注視中,裴楠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險些閃了舌頭,連忙改口道:“不是,我的意思是說,傷疤是男人的勛章,你我現在正好都有了,所以……”裴楠突然詞窮,頓了頓,直接問鄭書昀,“你聽明白了嗎?”

“明白了。”鄭書昀狀似從善如流點頭,卻是笑著回答的。

裴楠頭頂冒煙地上了樓,十五分鐘後,他從主臥出來,正巧碰到迎面而來的鄭書昀。

對方左手臂彎搭著剛脫下的西裝外套,右手正扯著領帶,看到裴楠背上的旅行包後,便停下腳步,臉上所有的閑適迅速消失殆盡,化作眉間輕微的褶皺。

他問:“你要走?”

走廊燈光暗淡,裴楠沒注意到鄭書昀臉上的晦色,“嗯”了一聲:“今晚可以回家向我媽交差了,你也終於能拿回自己床的使用權了。”

鄭書昀聞言未語,任由裴楠朝他揮揮手,往樓梯口而去。

裴楠走了幾步,轉身道:“對了鄭書昀,如果你想讓我當你司機,其實直說就好了,沒必要拐彎抹角的。”裴楠說著,看了眼鄭書昀取下紗布的手,“無論你受沒受傷,我都可以開車。”

鄭書昀並未看他,垂首摘掉腕表,薄唇微動:“不用,從明天開始,一切照舊。”

裴楠“哦”了一聲,轉身下樓。

不知是否錯覺,他覺得鄭書昀剛才突然變得有點冷淡。

*

第二天,裴楠從自己的床上早早起來,出門的時候,那輛邁巴赫比他更早地停在了路口。

似乎正如鄭書昀所說,一切都回到了原點,而鄭書昀受傷前那個被擱置的問題,也因此再度擺在了眼前——鄭書昀每晚都要加班,接他回家屬實不太方便。

下班後,裴楠心裏琢磨著這件事,直到走出綜合樓十來米,才發現鄭書昀並未像往常那樣站在車邊等他。

他斂起心神,嚼著口香糖上車,剛吹出一個完美的泡泡,還沒來得及保持,那脆弱的薄膜便隨著他略微張嘴的動作啪的破裂,糊在嘴唇上。

他看到汽車後座,赫然坐著一個相貌周正的年輕男人。

還沒等其他二人反應,那男人便率先笑著開口:“你就是裴楠吧?”

裴楠緩緩進入副駕,驚訝問:“你知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