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其六十八

“你什麽意思?”

常意張了張嘴, 瞳孔微微收縮,仿佛有一把粲然的火光點燃了眼底。

她清澈的眼底倒映著他的臉,怪傻的。寧海沛在心裏嘟噥了一句。

寧海沛想開個玩笑, 緩解緩解氣氛,但還是沒開口。

她大概是真的很擔心那個人吧。

寧海沛說道:“之前我不是沒看見你相公他人嗎?就沒放在心上。剛剛那會在屋裏頭瞥到了他一眼,看到他那一頭白發啊, 我一下子就想起來了。”

“你認識他?”常意蹙眉。

“也不是, 我看到過他,但是是在紙上。”

寧海沛撓撓頭發, 說道:“我替老陳整理醫案的時候,有一本很老的醫案,其中有一個人的醫案, 老陳還單獨給他立了個冊子, 我在裏頭看到過他的畫像, 還有名字, 名字也很奇怪的,叫什麽厭, 是不是?”

常意不解道:“你看到過?陳路平那怎麽會有他的醫案?”

“我怎麽知道?”

寧海沛搖頭:“我跟你說別急,是因為我覺得他八成在詐你呢, 你那相公要是真沒救了,他不會還天天研究他的醫案。”

寧海沛的話沒有給她解答一點疑惑,反而讓她疑惑更多了。

陳路平手上又怎麽會有沈厭的醫案。

這些年來知道沈厭病情的, 只有她和皇上二人, 他是從哪得知的?

除了她, 便只有皇帝有這個可能了。

常意沉思,從陳路平透露出來的信息裏,她能看出陳路平是和皇帝相識的, 皇帝給出沈厭醫案的可能便更大了。

但唯一說不通的是,如果他們倆直接的交情能好到讓皇帝托陳路平為沈厭尋找醫治的方法,今天陳路平又為何不願意給皇後醫治呢?

按照一般常理來推斷,也許是兩人中途關系起了隔閡,但陳路平又出於什麽理由留下沈厭的醫案研究?

即使是醫者仁心,常意知道一名大夫不可能只對著一紙醫案研究病情——沈厭從沒來過長留,是什麽支持著陳路平繼續研究沈厭的病。

陳路平身上的謎團一個接著一個。

寧海沛左顧右盼道:“是他先不仁的,就別怪我不義了。我可都跟你說了,他這個邋遢老頭,從來都不收拾桌子的,他研究他醫案好久了,這本是他手裏最長的一本——別的都死了。”

“唉——你幹嘛?我還沒說完呢?”

常意轉身,輕聲對他道謝,惹得寧海沛手足無措起來。

常意說道:“多謝,我已經明白了。”

寧海沛目瞪口呆:“你明白什麽了?也說給我聽聽,我還沒抱怨完呢?”

常意卻沒告訴他,而是轉移話題道:“你現在能告訴我,他會去哪嗎?”

寧海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說道:“他能去哪,一般都在縣裏,在鋪子裏睡覺呢,被我娘請出去了,估計這會已經回了鋪子裏吧。”

常意看了看夜色,不好這個時候再惹人清夢,說道:“天色也不早了,你也早點休息吧。”

寧海沛懵懵懂懂地喊道:“可是你還沒說你知道了什麽呢。”

他不敢喊太大聲,怕驚動屋裏的大秋嫂,可常意走得快,沒幾步就走進了屋子,寧海沛只得作罷。

時候也不早了,大秋嫂收拾好了屋裏的東西,自個回屋睡覺去了。她大概是知道寧海沛就在外邊的,只是不知道說什麽罷了。

常意進了屋,也無一點困意,而且大秋嫂以為他們倆是成了婚的夫妻,床上只準備了一床被褥,常意索性坐在了床邊,想等天亮了再去找陳路平問個清楚。

如果陳路平不願意,她就一直死皮賴臉的跟著,一直纏到他願意治為止……再大不了,實在沒辦法了,也不過是一個死字罷了。

她坐在床邊,月光穿過木窗跳到了她的腳上,常意擡了擡腳,看向被分割成一小塊一小塊的月亮。

在軍營裏、皇宮中……在這樣的深夜裏擡頭,看到這樣的月亮。

身子一天比一天沉重,她想要完成的事卻一天比一天多,她顧不上轉頭看看沈厭是什麽樣的神情,只想著以後還很長。

他們的那些矛盾,別扭,終究會因為時間和解,她一直都知道的,沈厭只是沈厭。

所以每次都是沈厭在夜裏看著她頭也不擡地伏案批改,說到底是她內心深處……永遠不會離開。

常意用手指點了點他飽滿光潔的額頭,輕輕拽了一下沈厭額上白色的碎發。

若是平常,他早該把她手打開了。

她咳了一聲,突然覺得嗓子有點發癢,收回手掩住了自己的臉。

她又咳了幾聲,感覺手上有點濕濡,她借著光看了一眼,手心裏一片粘稠的血紅。

估計是這幾日風餐露宿的,傷了身子,早在路上她便有所感覺,只不過怕沈厭聞了她身上血味又出了差錯,一直忍著而已。

她拿帕子幹凈手,低下頭小聲地在沈厭的耳邊說道:“你醒不醒?你要是在這就這麽死了,我連你屍體都搬不動,到時候你葬在這,我回京城睡大棺材,讓先生給我多添點陪葬,你就一個人在山裏躺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