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沈厭其八(第2/2頁)

外頭詭異地停頓了片刻,才磕磕絆絆說道:“兩位大、大人慢走。”

馬車重新恢復行駛,常意和沈厭二人氣氛冷凝地端坐在馬車裏,沒人開口。

好不容易到了樞機堂,張京受不了這種壓力,把兩人放下就想溜,沈厭很少吩咐屬下,常意也不甚在意,很快樞機堂裏只留下他兩人。

常意走進書房,放下鬥笠,熟門熟路地坐到桌子前,果然桌子上分門別類堆著一沓沓奏折,紋絲未動。

“我今晚歇在樞機堂,你隨意吧。”

常意頭也不擡,隨手拿起一本最上面的折子,提筆沾了朱墨就寫。

她深夜進宮,不欲失禮打擾皇上休息,晚上正好歇在樞機堂,明日早晨卯時後再面聖,完了還來得及趕回常家,免得她的小侍女撐不住。

說是歇在這兒,其實她已經做好批閱文書到天亮的準備。

看到這麽些批注空空的文書,她也不意外,沈厭什麽德行她還不知道麽。

沈厭也不走,坐在她對面的椅子,將鬥笠隨意放在架子上,眼神漠然地盯著桌子。

他一頭白發披散著,被月光梳理,眼若琉璃淺淡,常意偶爾掠過一眼,桌上的燭光照顯出他唇邊一粒小痣,綽約迷離,好似攝人心神的鬼魅。

如果翰林院要編纂民間異聞,她可以考慮畫幾張沈厭的臉,作為山野精怪的配圖。

奏折雖然多,內容有營養的卻少,大多都是些問安恭維的廢話,批起來不費神。

常意批改到一摞的底下,發現有幾本是反著放的,好像已經被人批過。

常意拿起一本,瞥了一眼坐在對面的沈厭,人已經低著頭睡著了。

她翻開手裏這本折子,好巧不巧,居然正是淮陰侯的請安折。

裏面寫得密密麻麻,一個挨著一個,生怕擠不破紙面。

常意粗略看了眼,滿眼都是差不多的話。

太常寺典籍兼淮陰侯臣跪請皇上聖躬萬安。

皇上您好嗎?皇上您最近睡得怎麽樣?皇上您最近吃的還好嗎?皇上您近日處理政務還繁忙嗎?臣非常好,還找回了大女兒,現在只憂心皇上……

接著又是一大段重復的:皇上你還好嗎?

常意:“……”

榮朝五品以上才有資格上朝,她都沒注意過,淮陰侯還有個正七品的太常寺典籍的職位。

不過這請安折寫得也太讓人頭疼了,淮陰侯以前真的去書院讀過書麽?

折子下的空白處已經被人用朱筆批過了,寥寥幾個字筆畫各過各的,像是蚊子被釘在紙上的屍體,力透紙背地寫著幾個醜字:

滾,勿再上報。

常意蘸了些筆墨,劃掉這幾個字,在下面批上:知道了。

她的字師從皇上,一手行楷矯若驚龍,不失瀟灑,跟沈厭那幾個死不瞑目的大字並列一塊,簡直是公開處刑。

——

積攢不知幾日的折子批完,天正好也蒙蒙亮了,常意放下朱筆,有些久違的心悸。

她前幾年常常通宵草擬文書,雖然身體弱了點,也沒有像這樣一晚不睡反應便這樣大的。

看來還是在常家整日賦閑養的安逸了。

外頭已經有太監拉著步輦來請,應該是皇上知道她入宮了。

沈厭闔著眼,坐在椅子上睡得不省人事,明明在宮外有將軍府,不知道和她鬥什麽氣,坐在這睡了一夜。

常意隨手將蓋腿的毯子丟在他臉上遮了個結實,也不管會不會捂死人,慢吞吞地走出去了。

步輦擡至書房,皇帝早已在書房等她,此刻正對著棋盤若有所思。

“臣恭請皇上,皇上萬福金安。”

常意躬身屈膝。

皇帝隨手示意她免禮,說道:“還是先生聽著順耳,在朕面前不必這麽多禮節,來陪朕把這殘局下了吧。”

常意輕聲應是,坐到皇帝對面。

說是下棋,也是閑談。

皇帝問道:“你想知道的東西,都查清楚了嗎?”

“快了。”常意猶豫了一下,說道:“只是其中還有一事不解,如果能解開,大致就能明了。”

她邊和皇帝對局,邊將這幾日在常家的所見所聞如實描述。

皇帝也有了些興趣:“如果如你所想,推你的人和毒殺春娘的人是同一個,你心裏可有人選?”

“已經有了。”常意說:“只是還想麻煩皇上許我做一件事驗證。”

“什麽事?”

“我想重開我娘棺槨……驗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