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沈厭其八

“我說怎麽拉的這麽嚴實,原來是有人見不得光。”

常意一鉆入馬車,就感覺到了不對勁。

馬車裏已經坐了一個人,一身玄色勁裝翹著腿靠在馬車內壁上,和她一樣帶著鬥笠,黑紗掩面。

黑紗下垂落幾縷白發,雖然看不見臉,彼此都是老熟人,常意就算閉著眼睛也能聞到討厭的味道。

常意開口刺了他一句,有些後悔上車。

她還記得駕車的那個馬夫名字叫張京,披雲司的老熟人,常跟在沈厭後邊做事的。

披雲司是新朝才組建起來的班子,主要由沈厭負責,裏頭以武官為主,兼有暗探、偵察、收集情報、捕捉審問之職,本質是直屬皇帝的特務機構,但表面還是在樞機處統轄下。

因建立不久,裏頭人員魚龍混雜的,常常調借,樞機處裏辦事打雜的,許多都是披雲司的人。

因此常意看到張京也沒多想。

沒想到他上司在馬車裏……難怪整個人看起來焉了吧唧的。

她說話沈厭也不理會,坐在那跟聾了啞了似的,反正他倆相處一直都是這樣。

常意拍了拍裙擺,坐在馬車左側,兩個人隔著兩層鬥笠紗簾大眼瞪小眼。

“我傳信給樞機處,怎麽是你來,樞機處沒人了麽?”常意問道。

對面的男人頭動了動,側撇過去,不答她的話,也不看她,那搓惹眼的白發也隨著主人招搖一下。

常意真是一股子心火往上冒,她身體需靜養,平常並不輕易動怒,唯獨看見沈厭這幅樣子就來氣,真是人如其名討厭的很。

外頭張京尷尬地笑了幾聲,喊道:“常大人真是料事如神,樞機處現在只有我主子一人呢。”

常意不由得皺起了眉頭。樞機處雖然每日只需一人入宮當值,但輪班至少也得一周,就算她缺席兩輪值班、在樞機處當值的官員都在外有活脫不了身,也不可能只有沈厭一個人在管轄樞機處。

況且沈厭身兼中軍統領大將軍,怎麽能一直滯留在京城?

難不成皇上終於罷了他的官職,要收回他的兵權?

常意的眼神愈發狐疑。

還是張京在外笑嘻嘻地打破了沉默,也沒辦法,這兩人身份尊貴,沒一個是他能得罪起的,他只能夾在其中兩頭和稀泥。

沈厭老大一向不喜說話,但平常也沒無禮到這種程度,顯而易見此刻是在落常大人的面子。

他也不敢讓常意難做,只好自己邊駕車邊調節氣氛,嘴裏嚷嚷道:“常大人,您許久沒來樞機處,不知道調動極多。其余幾位大人都被任命欽差,派往各地方稽查今年政務了,現在還駐留在京城的只有您和主子。”

皇上到底是怎麽個打算,把沈厭一人留在樞機處?

樞機處下有建安司、披雲司分管事務。

沈厭平時當值一般也就管管禁衛軍,可入宮當值並非只有這些要做,幫助皇帝批閱文書、撰擬諭旨、處理官員彈劾審理,這些都是樞機處當值官員的活。

一般當值,沈厭都是不做這些活,堆著留給第二天接他值班的常意來做的,也只有他這樣做。

常意抿唇,她是了解沈厭的,這人行兵打仗還行,批奏折擬單子這種事他要能做得好就奇怪了。

——他那一/手/狗/爬似的破碎大筆字,皇上看得懂嗎?

這幾日的折子,不會都是皇上自己改的吧?

常意想象了一下皇上坐在樞機堂裏奮筆疾書朱批奏折,沈厭一副臭臉坐在皇上對面神遊天外……倒也不是不可能。

外頭夜深人靜的,馬車軲轆駛過的聲音便格外明顯,常意把布掀開了點往外看,說道:“還不到嗎?”

張京在外頭小聲回道:“進宮路上都是權貴世家的府邸,駛慢點動靜小些,不然明日主子又要被彈劾到皇上面前。”

“這個月都被那些閑著沒事幹的飯桶彈劾六七次了,也不知道他們哪來那麽多意見,耳朵跟張紙似的,但凡有些動靜都要鼓動一下!”

“那不來便是了。”

常意有些無語,但凡她知道樞機處只有沈厭一人,也不會讓傳信讓他來接。

更讓人梗噎的是,這人還真來了。

沈厭彈了彈鬥笠帽檐,冷若冰霜地開口說了一句:“先生讓我來的。”

常意譏諷道:“先生沒讓你批折子麽?你批了幾張?”

兩人針鋒相對,已經到了宮門口,張京小聲說道:“主子、常大人……”

已經是宵禁時分,入宮查的更嚴,幾名宮內侍衛看著這輛遮的一絲不漏的馬車,面面相覷,還是將其攔了下來。

常意看了眼沈厭。

沈厭手腕一動,將一塊金鑲玉的令牌甩了出去,張京忙接住展示出來。

侍衛猶豫了一下,拱了拱手還是問道:“不知車上是樞機處哪位大人?”

常意淡淡回道:“樞機處建安司參領常意,披雲司總使沈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