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長時間地盯著一雙眼睛是件很危險的事, 濃黑的瞳仁會化成深不見底的潭淵,吞噬人的理智。

方瀲情不自禁擡起右手,指尖摸到溫誓的臉。

觸感微熱, 她屈指輕輕蹭了蹭他的臉頰。

“英雄不好當吧?下次別這樣了, 自己的身體最重要。”

溫誓呼吸聲沉重,努力平穩心緒說:“真澆你身上我該疼的還是疼。”

他找到方瀲的手, 牽住扣在自己掌心。

方瀲扭頭看了眼窗戶,說:“雨小了,我走了。”

她要抽回自己的手,溫誓收緊手指沒松開, 和她確認:“你今天沒喝酒吧?”

“沒喝啊。”

“那你明天不準裝失憶。”

方瀲替他掖了掖被子,起身說:“睡你的吧。”

溫誓跟著她站起來:“路上開車小心。”

“哦。”方瀲走向大門。

溫誓提起一口氣, 加快語速說:“我不想讓你走。”

方瀲背對著他, 沒給回應。

“所以我這算追到了嗎?”

方瀲微微偏頭, 把這個問題拋還給他:“你覺得呢?”

雨還是沒停,雨絲細細密密,從樓道裏出來, 方瀲用手遮著腦袋, 匆匆跑進車裏。

她沒插鑰匙,雨水模糊了車窗玻璃, 她就這麽幹坐著發呆,手指和心臟都在發麻,像有蟲蟻啃噬。

重蹈覆轍。

方瀲握著方向盤,把額頭靠在手背上,疲憊地閉上眼睛。

在方瀲的世界裏, 下雨的深夜代表著釋放厄運的潘多拉魔盒。

尤其是在陌生環境裏, 坐在那裏玩遊戲的幾十分鐘, 她其實都處在一個極度不安的狀態。

那個親吻打著“止疼”的名義,本質上是她自己在那一刻需要點可抓握的真實感。

方瀲沒想後果,沒想意義,就是一個人想要觸碰另一個人。

是需要,是安慰,是短暫的擁有,是魔法世界裏的遺忘術。

但接下來溫誓那兩句話把方瀲拽回現實,她一下子清醒了。

用反問逃避回答,用離開遮掩自己的心虛和無措。

她不僅重蹈覆轍,這次還變本加厲。

方瀲懊惱地嘆氣,比那天失手打完人還更想抽自己一巴掌,問問“你在做什麽”。

她等雨停了才走,到家時夜已深。

方瀲罕見地失了眠,第二天起床時已經是中午,外頭晴光大好,昨夜的陣雨沒有留下任何痕跡,一切如常。

打開手機就看見溫誓的消息,問她起床了嗎。

方瀲沒回,她需要時間整理,在此之前她覺得還是不要引來更多誤會了。

出門前方瀲走到鏡子前,今天怎麽看自己都不順眼,她幹脆從掛鉤上拿下一頂棒球帽,又戴上口罩,把自己遮得嚴嚴實實。

一早上沒見她的人影,陳徹打電話給她,問要不要給她留口飯。

方瀲剛把車還給吳松月,她走在去益木坊的路上,說:“要,我馬上到店裏了。”

陳徹催她:“快點,溫老師都等你好久了。”

方瀲一個急刹車停住腳步,掉頭就往反方向走:“那個,我忘了今天有事,不過去了。”

陳徹問:“什麽事啊?”

方瀲直接掛了電話。

-

算了算,這段時間感冒又忙著搬家,溫誓有大半個月沒來益木坊了。

等方瀲的期間,溫誓駐足在貼滿照片的白墻下,一張一張看過去。

這些都是她生活裏的碎片,他覺得很有意思。

有兩張照片疊在一起,被一個夾子固定著,估計是弄的時候沒注意,溫誓想上手分開,聽到陳徹說:“喂?喂?什麽鬼?”

溫誓收回手,問:“她人呢?來了嗎?”

陳徹拿下手機,鎖屏丟到一邊:“一開始說在路上,剛剛又說有事不來了,不知道什麽情況。”

帶來的生煎包已經涼透了,溫誓蹙眉,總覺得事情不太對勁。

方瀲不來,那他也沒心思繼續待下去,和陳徹打了聲招呼,啟步離開益木坊。

路上他給方瀲發了條信息,問:有事要忙?

方瀲回了,一個“嗯”字。

溫誓沒選擇追問,更不想去追查是事實還是借口。

他只能安慰自己情況不算太糟糕。

這幾天他有空就會來益木坊,卻和方瀲一面都沒見上過。

燙傷的地方都要開始結痂了,溫誓問陳徹:“這幾天你姐有來過店裏嗎?”

陳徹猶豫了一下要不要說實話,但心裏還是覺得聽她姐的話比較好:“沒。”

溫誓嘆了聲氣,陳徹告訴他:“她有的時候就這樣,經常十天半個月看不見人的,算起來就之前那段時間來得多點。”

“那她平時都幹什麽?”

“還能幹什麽,有戀愛談的時候就和男朋友待一塊兒,不然就一個人在家裏雕雕木頭。”

“哦。”溫誓神色落寞。

其實方瀲來過好幾次,只是每次要是碰上溫誓,她到了門口都不會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