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脆弱(第2/5頁)

霍玨還是不肯的,他不肯把自己的腦袋靠在穆晴嵐肩上,可他的脊梁都像是被這一場病抽走了,他撐不住又開始咳。

咳得頭昏眼花,甚至幹嘔,要把肺葉吐出來了一樣。

咳完了之後更是渾身綿軟,就把手按在穆晴嵐肩膀上,自己的額頭抵在自己的手背上。

人在生病的時候是最脆弱的,霍玨顧不得什麽,摸到穆晴嵐確實降低了一些的體溫,想了想,慢慢把頭挪到了她肩上,感受那一點涼意。

生病的人,尤其是像霍玨這樣將死的五衰之人,在身體上的疼痛可能不會像中了一劍那樣清晰痛苦;頭腦上的昏沉,也不會像中了幻術一樣不清醒,可是這種綿綿細雨無孔不入一樣的折磨,往往卻是最難受的。

你根本找不到一個具體的地方,總之渾身上下都不爽利,甚至仿佛能聞到死亡的味道,腐朽又森寒。

霍玨從前是天之驕子,沒有經歷過這種不修煉的尋常人才會經歷的痛苦。

似乎從他有記憶開始,他就已經是入妄修士,他父親霍袁飛總說,是因為他天資極高,還未曾記事,就已經入道。

因此這種尋常病痛,半死不活的五衰狀態,對他來說,格外地難捱。

再加上他身邊並沒有貼身伺候的人,霍玨又性情淡漠,從來不喜歡同人傾訴他的痛苦,也不曾和誰推心置腹。

沒人能從他那張面對任何事情都無動於衷的臉上,看出他在經歷怎樣的痛苦折磨,所以才病成這個樣子,都沒有人發現。

穆晴嵐坐在床邊上,讓霍玨靠著她,將他的頭硬按在自己肩上,撫弄了兩下他的長發,說:“你靠著我降降溫,這麽熱,燒得腦子要炸了吧?”

“你是不是沒告訴弟子給你準備藥?你怎麽能這麽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呢。”

穆晴嵐抱怨著,擡手按在霍玨後背,霍玨被強硬按倒後,就不再動了。

穆晴嵐以一束細弱無害的靈力,鉆入霍玨經脈,細細探查他的內府。

何止一句糟糕了得。

穆晴嵐心疼得不行,霍玨又要忍受病痛,又要忍受靈府的撕裂疼痛,還要撐著不願向弟子示弱,他實在是太執拗了。

“你是打算生扛過去?”穆晴嵐收了手,環住霍玨的後背道,“你抗不過去的。你現在的狀況,根本承受不住靈力撫慰,甚至受不住尋常靈草仙藥。”

虛不受補,說的就是霍玨現在這種狀態。

之前他的靈府是竹籃子,就算漏水,卻好歹段時間能承載一些水,再慢慢漏;現在的狀態是竹籃子底兒破了一個大洞,再往裏灌水,不光存不住,還會讓洞變得越來越大。

霍玨不吭聲,他頭抵在穆晴嵐肩膀上閉著眼睛,感受著額頭一小塊難得的涼意,想要讓自己清醒一些,但是一閉眼,都是這兩日縈繞不去的噩夢。

那些噩夢反反復復,七零八落,卻又格外的真實,讓他心力交瘁。

“北松山有為普通人用的那種草藥嗎?”穆晴嵐撩開霍玨後背上散落的長發,輕輕扶動他的背,不帶任何的靈力,是純粹的安撫動作。

霍玨後背緊繃了一下,但是很快,就在穆晴嵐的撫慰之中,慢慢軟下來了。

霍玨竟然覺得很受用,心裏又有點悲涼。

人在生病難受的時候,總是希望有人能這樣輕輕撫慰,哪怕本身這種動作什麽用都沒有。

霍玨腦子不清醒,很快覺得額頭一點點的涼意,已經不足以撫慰他要燒起來的灼熱。

他索性把頭偏著枕在穆晴嵐的肩上,一面恥於自己的脆弱,一面又不想睜眼起身,不想面對現實。

冰涼的觸感自穆晴嵐肩上傳來,帶著草木馨香,像一片被雨水滌洗過的樹葉貼在臉上,讓霍玨舒服地嘆息了一聲。

穆晴嵐又追問他:“問你呢,有讓人準備藥嗎?”

他含糊道:“沒有……”他就沒有讓人準備什麽,生病的事情也誰都沒告訴。

白天他坐在輪椅裏面,白紗遮眼,面色蒼白,除了偶爾壓不住咳兩聲,誰也看不出他病得嚴重。

他燒起來很奇怪,面色並不紅,而是慘白。沒有人會像穆晴嵐這樣上手摸他的臉,也就自然沒有人知道他在發高熱。

況且北松山上沒有尋常人才用到的那種草藥,只有一個飯堂大娘是普通人,那大娘隔三差五就去山下城鎮采買自己用的東西,根本不用門派準備什麽。

之前倒是有些外門弟子修為不濟,可能會用到,但霍袁飛死後,冥星海倒置,天地崩亂,門派之中掌管醫閣的長老挾弟子跑了,把整個醫閣卷的一棵藥草都不剩。

現在山上的庫房裏面倒是還有一些成品丹藥,但是沒有一種能夠治療天人五衰的廢人感了風寒的藥。

這也是霍玨沒有告訴弟子他病了的原因,他還真打算扛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