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不過, 洗床單這事,他又不是沒幹過,就像洗自己衣服一樣, 不放過每一寸的搓洗, 直到漂出的水都是一股肥皂味兒,雨後出的太陽暖融融的, 估計下午就能曬幹了。

窩棚外,張勁松有點傻眼了,他難以置信地揉揉眼,“小楊你幫我看看, 我這不是花眼了吧?”

小楊是辦公室主任, 他笑著說:“張副您沒看錯,真就是咱們小陸在洗……洗衣服。”

只見那個平時清高得不得了的陸廣全,正蹲在地上, 左手拎著一件白色的蘇聯式女士襯衣,右手拿著一塊肥皂抹上去, 搓了搓, 又拎起來對著光檢查有沒洗幹凈。

那樣式, 加厚厚的墊肩, 就是女士襯衣無疑, 可小陸……被整個礦區傳為最不懂風情的摳瓢的小陸, 居然會給女人洗衣服?

別說他, 就是找遍整個金水礦, 也找不出一個願意給女人洗衣服的男人。石蘭省最重男輕女,在老一輩人眼裏, 男人就是家裏的天, 哪有讓爺們給自己洗衣服的?那這樣的女人還不得上天?這就是慣, 該收拾!

小楊愣愣的看了會兒,“張副您說小陸的愛人,是不是……特潑辣?”

張勁松還沒見過衛孟喜,摸著下巴上的胡茬沉吟:“我看估計是。”一定是一個母老虎才能降住小陸,逼著小陸洗衣服,而且看晾衣繩上,不僅鋪蓋,還有娃的小衣服小褲子,甚至還有兩片迎風飄揚的尿布。

功夫再高也怕菜刀,再能幹的男人也怕母老虎啊。

陸廣全這人吧,從小就勤快,眼裏有活,不像兩個哥哥油壺倒了都不扶,他是裏裏外外都會主動幫忙的。所以看見孩子們的臟衣服,他不帶猶豫的就洗,看見妻子換下的襯衫,洗,只要是他能看見的,都給洗。

洗好,水一潑,擡頭就看見張勁松笑眯眯地看著他。

“張副你們來了。”

“怎麽樣,還是回來家裏,老婆孩子熱炕頭的舒服吧?”在礦上待久了,說話也不講究。

陸廣全不置可否,拉出兩個板凳讓他們坐,自己則拎起掃把,準備掃地。剛才孩子洗漱弄灑了水,他得掃幹凈,不然容易滑倒。

你瞅瞅,這眼裏,真有活兒!就是衛孟喜在,也不一定能想到這麽多啊。

張勁松和小楊對視一眼,笑哈哈地拉住他,“哎呀你忙啥,家裏的事先放放,有家屬就是家屬的事,咱們礦上現在有件天大的事等著你。”

陸廣全覺著,孩子摔倒也不是小事,“我一邊掃,你一邊說。”

事情是這樣的,最近他們不是出去勘探,有重大發現嘛,這發現的貧煤和氣肥煤,初步估計儲量很大,但具體的儲量預測和評估,尤其是他們一直以來開采的都是低端煤,不敢在沒有技術和經驗的前提下冒然開發。

但省裏催得緊,這兩年隨著工業的發展,能源需求量越發大,必須響應中央號召,盡快開采出更多更高質量的煤,速度必須從快。

他們現在能想到的唯一辦法就是請專家。

可專家也不是那麽好請的,以前嘛,有老大哥幫襯著,前幾年蘇聯專家撤走後,只能自食其力。而國內目前這一領域的專家主要集中在東北和山西陜西,多少大礦在那兒排著號呢,輪不著他們,倒是海城那邊有一位,於優質煤開采很有經驗和專長,據說解放前是小日本派來的專家,後來戰敗後沒能成功撤走,就一直留在龍國了。

一直以來,對這種確有專長的技術人才,國家都是很重視的,在海城住著洋房,開著小汽車,日子不要太悠哉。現在忽然來了這山旮旯裏,住招待所,騎自行車,誰受得了?

聽說那日本專家就是個瞎講究的洋人,天天進山都得西裝革履,皮鞋擦得鋥亮,頭上打滿摩絲,桌上頓頓擺西餐。

當然,這只是初步聽說,人已經昨晚就連夜請到省裏了,最遲今兒晚上就能到金水礦,那邊負責接待的同志給這邊通過氣,說這專家十分難伺候,讓做好準備。要是招待不好,這日本鬼子可是會撂挑子不幹的,到時候咋辦?

事情沒辦成不說,省裏也沒面子。

恰好,張勁松就是分管接待的,衣食住行,其他三項都好解決,已經專門騰出一棟小紅樓,裏裏外外打掃得幹幹凈凈,裝上空調和地毯,搬來幾十盆鮮花準備好了;小汽車和專門從軍區請來的汽車兵也就位了,就是這個吃的,成問題。

礦食堂的大師傅,你讓他做個肉夾饃沒問題,燒個紅燒肉,也不在話下,可西餐是個啥?他們連見都沒見過。

去外頭國營食堂和機關食堂請外援,找了好幾個都搖頭,西餐是個啥?

一方面可能是真不會,沒見過,另一面嘛也是怕擔責,這瞎講究的鬼子,分明就是來找茬的,到時候明明是他不想把技術教給龍國人,卻說是飯菜不合胃口啥的,這鍋誰願意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