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第2/3頁)

做完這些後,他就徹底沒了力氣。

思緒開始渾噩,漫無目的地飄著。耳朵裏像是堵了一團棉花,似乎是錯覺,他依稀聽見了有馬蹄聲傳來。

臉側有些癢,連慎微卻擡不起手去抓。

真是狼狽啊……

很久不曾這麽狼狽了。

風恪說過,若非絕境,他不可輕易拔劍,超過三次則性命難保。不過這種痛感,還真是比死了難受。

現在風恪不在他身邊,此次拔劍,也不知道能不能活下來。

如今算得上仇人的只剩下一個,除此之外,還有北夷和厲寧封之事讓他頗為掛心。

厲寧封有風恪治療,就算沒有他的血,應該也不會出大岔子。璟決慢慢長大了,也如他所願,和他漸漸形同陌路。

這次暗殺之後,幕後的人謹慎,大概不會在南巡路上再次出手,只要璟決回到京城,風恪、明燭、天南、明沁、厲寧封,還有景成帝,都會護他周全。

每每想起來,魏立的葬禮是應璟決親自主持、看著入葬的,他就心中發堵。

離開之前,他已經交代了天南,找個下雨天把魏立的墳掘了去。現在那老匹夫的弟子們,怕是在墳前哭罵吧……

他覺得高興,嗆著笑咳了兩聲。

少年時從未想到,如今他也有一天,會因為這種事而感到暢快,那些因為他的仇恨而無辜被牽連的人,他竟一點都不覺得後悔。

甚至有時候,他覺得還不夠。

浮渡山莊血流成河的那一晚他永遠都記得,也記得他是如何一捧捧土把山莊的人埋進棺材。

不知道阿爹阿娘和姐姐看見他如今卑劣陰暗、滿手血腥的模樣,會不會失望。

想來是要失望的。

連慎微想起來他十歲左右時,武功初成,天賦異稟,正是男孩子上躥下跳的年紀,最愛惹麻煩。

今天碎了山莊下李二家的碗,明天丟了宋四家的狗,鬧的雞犬不寧。

如果有人上門找說法,阿娘會把他關禁閉保護起來,用帶著江南口音的和軟腔調焦頭爛額的勸人,順便給人家補償,賠碗的陪碗,找狗的找狗。

阿姐……

阿姐會看他笑話,在他關禁閉的時候給他送荷葉雞和酸果酒。

金陵六月份的荷葉,包出來的荷葉雞最鮮嫩。

阿姐用負雪劍把荷葉雞切開,他們姐弟兩個就地銷贓,你一杯我一杯,滿祠堂都是香噴噴的肉味和酸果酒清甜的味道。

阿爹的話,應該會怒發沖冠地罵他,一邊吩咐廚房不給他做飯吃,一邊無視祠堂的荷葉雞的雞骨頭。

不過若是他真的被欺負了,他家愛面子的老頭估計是第一個翻臉的吧……

可他還是叫他們失望了。

連家歷代,從未出過像他這樣的後輩子孫。

家訓有言,連家子孫,行正德端,需忠義、仁厚、清正、不殺無辜之人、不造牽連之孽……少時於祠堂罰抄無數遍的家訓,如今看來,字字句句他皆已違背。

所幸,連家此代的家譜之上,寫的名字是連瑜白,不是他連慎微。

遭人唾罵的人也是連慎微,和金陵連家、和浮渡山莊,都沒有幹系。

喘息逐漸艱難,他的呼吸一點點弱下去。

眼前閃過一幕幕溫暖祥和的從前的回憶。

[“瑜白,阿娘做了桂花羹哦,過來吃飯啦。”]這是阿姐的聲音。

[“哼!叫他幹什麽,臭小子一天到晚只知道亂跑,凈惹事!”]這是阿爹的聲音。

[哎哎,你幹啥子啦,等等瑜白,著什麽急嘛。]這是一筷子打在阿爹手背上的娘親的聲音。

石桌擺在繁花樹下,清風繞蝴蝶,柳葉依依,他們三個就坐在石桌前,笑著望向他,朝他招手。

都在等他。

連慎微眼皮發熱,沾了濕意的眼睫如同暈染的一點水墨,他閉上了眼睛。

他一邊克制而清醒的知道,那是他產生的幻覺,一邊又忍不住覺得,是不是阿姐他們沒有怪他為了報仇殺了這麽多人,特意告訴他來的。

意識滑入黑暗前,他恍惚間想,好像就這樣離開這個幾無留戀的世間,也沒有什麽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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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方告別之後,應璟決就帶著剩下的還活著的暗衛趕回去。

這次他帶來的人不多,除了實力高一些的暗衛,其余的侍衛只剩下了零星幾個。

生死關頭走了一遭,除了剛剛答應的去金陵祭拜,應璟決現在只想求證一件事——

此次暗殺,到底是不是連慎微做的。

他帶著人匆匆趕到禦船之處,迎面卻看見了一臉肅然的小志子。

小志子身後的侍衛身上不少有傷的,禦船周圍一片血腥味,還有些黑衣人的屍體。應璟決認得,和追殺他的殺手是同一撥。

他叫住小志子,詫異道:“怎麽回事?”

小志子似乎也沒想到在這裏看見他,臉上的肅然眨眼消失,小跑著過來,看清應璟決現在的模樣和渾身的血之後,嚇得哭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