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無人貴駿骨,騄耳空騰驤

黃沙迎面,風聲繞耳。

陳祎以袖遮面,目光所及皆為蒙蒙黃沙。好在,他們一行人頂著風沙沒走多久,前方景象豁然開朗——昏黃中多了一抹綠色。

碧波叢林,鳥語花香。竟是一座坐落於綠洲中的城池,即便隔著很遠,陳祎也能看見人來人往、熙熙攘攘。

“此乃樓蘭王都,亦是西域佛都,城無城墻,人皆可至,取兼容並包之意。”領路的白象精黃牙笑眯眯的,一副自傲模樣。

“嘖嘖!”豬剛鬣嗤笑起來,“你方才還阻止陳家小小子踏足西域,怎有臉兼容並包?”

“呲!”心猿咧嘴大笑,“你這妖怪也就嘴上厲害,話再好聽,也只是用來騙人,其實自己壓根不信!”

你不也是妖怪?

黃牙一時惱怒非常,卻不敢反駁,只能心裏冷哼。

陳祎並未參與奚落,反而對所謂的樓蘭國都很感興趣。

“文獻中言,樓蘭早已滅亡。所以,在中原戰亂的這幾百年裏,西域到底發生了什麽?”帶著疑惑,他跟隨著黃牙,走入了綠洲城池。

街道井然,行人有序,人人面含笑容,彼此問候,禮數周到。

不過,眼前的一幕落到陳祎的眼中,讓他心生怪異之感。

這路上的行人模樣各異,有金發碧眼之人,亦有黑發白膚之輩,但近乎一半是黑發黑眸,儼然華夏苗裔。不過,這些人一開口,說的已非中土之言,與人問候的禮儀也與中原迥異,穿著打扮更與中土截然不同——

他們無論男女,都穿著如浴袍似的衣衫,衣上花紋又如袈裟一般,發型也頗為奇怪,大部分只是披散開來,有些卻將兩側鬢角盡數剔除,只留頭頂的長發垂落下來。

看了好一會,陳祎漸漸察覺到細節。雖說都是見面問好,但華夏苗裔的笑容中,卻多了討好與諂媚之意。

這西域國度中的華夏後裔,到底怎麽了?

注意到陳祎的目光,黃牙又來了精神,仿佛是從心猿、豬剛鬣的打壓中找到了突破口,就道:“爾等中原後人,天生便身纏罪孽,唯有虔誠向佛,以誠待人,多做義行,方可贖罪!”

“天生纏繞罪孽?這什麽歪理邪說!”

陳祎此番西行,本就是要了解佛門深淺,揭開佛門真相,立時警惕起來!

“你問為何?”白象精正要說著,忽的心中一寒,卻是心猿與豬剛鬣的目光落在了身上!它心中一抖,將嗓子眼的話吞下,轉而道:“只待你在此留上幾天,自然明了。”

說著說著,幾人穿過幾條街道,走到了一處庭院門外。

這庭院占地不小,隔著院墻,陳祎已經看到假山樓閣,只是無論是山峰的樣式,還是樓閣的架構,都與中原截然不同。

白象精介紹道:“此乃迎賓館,為西域各國前來參拜真佛之人所設,幾位是貴客,便入住此間吧。”

豬剛鬣道:“你主子不是傳話要見俺們,人呢?怎的就安排俺們在這住下了?”

白象精就道:“我家主上身份尊貴,日理萬機,一舉一動牽扯甚多,雖要與幾位見面,卻也不是頃刻就能安排的,請幾位耐心等候,稍安勿躁。”

“也好。”豬剛鬣點點頭,“俺也不是輕易就能讓人見的,你等好好安排,到時候派人過來求見,也算走個流程。”

“……”

見對方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白象精一時不知該如何應答,索性唯唯諾諾到底,隨後找了個機會順勢告辭,說是還有要事,它本就覺得在幾人身邊壓抑,當然不願久留,何況此次辦事不利,還要回稟於上。

此人一走,自有旁人將陳祎一行領進院中,院中富麗堂皇、匠心獨具,好一派異域風情,引得幾人驚嘆,這些且不多言。

卻說是夜,陳祎在自己的房間裏,翻看書架上擺放的書籍、竹簡,來回擺弄,眉頭一皺,面露不悅。

“小子,何故不快?”豬剛鬣從窗外一躍而入,注意到陳祎的表情,有此一問。

陳祎回頭一看,不答反問:“朱君怎的走的窗戶?”

“這院裏到處都是禁制、陣法,還有許多眼睛,俺不喜歡被人窺視,所以就走了窗戶。”豬剛鬣說完,復問:“行了,別問俺了,說說你,可是有什麽發現?”

“朱君請看。”陳祎將手裏的幾本書、竹簡攤開。

豬剛鬣擺擺手:“俺不識人字,你還是直言吧。”

“……”

陳祎胸口一堵,卻不好再說什麽,只好道:“這書架上擺放的最多的,是與東土中原有關的書籍。”

豬剛鬣奇道:“白天那頭大象對你們中原人可是一口一個貶低,老是踩著中原,擡高此地,怎麽此處的書架上,反而都是與中原有關的?”

“因為這些書上所述,皆是貶低之言,還寫成了傳奇話本,細節豐滿,有如筆者親見。”陳祎的臉色難看的指著幾本,“有揭露漢高祖人品的謂之《窺黑帝》,有描寫祖龍殘暴的謂之《秦圖騰》,有論及漢末人口凋零的謂之《漢殤》,有談論華夏陋習的謂之《還真錄》,有所謂論證華夏自古皆低賤的謂之《偽史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