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三十條彈幕

顧休休擡起眼, 朝著佛苑的入口看去。

走在最前面的是太後與皇帝,身側跟著皇後——皇後今日穿著玉渦色曳地望仙裙,青絲綰作鸞鳳淩雲髻, 神色奕奕, 額間若隱若現出薄汗,貼著幾根飛揚亂舞的發絲, 似是剛剛習練過武功。

皇後乃是北宮之中, 入宮時間最長的一個,亦是年歲最大的那一個, 但她出身武將世家, 每日舞刀弄劍,雖沒有刻意保養,卻也比得大部分嬪妃顯得年輕。

已是四十歲的年齡, 眉眼間卻不見多少細紋, 皮膚皙白, 雙眸炯炯,竟還留存著幾分少女的靈韻。

皇後身後跟著的女人,便是貞貴妃了。

她身著赭紅細赤金絲八幅羅裙, 黑發高梳於頂, 巍峨高聳,乃是高椎髻也。鬢間攢珠輕顫,眉目溫柔, 唇畔含笑, 手臂上挽迤著丈長的白梅蟬翼紗, 施施而來。

顧休休不是第一次見貞貴妃,往日宮宴或是春闈秋獵時,都能見到貞貴妃幾次——貞貴妃聖寵多年不衰, 哪裏有皇帝,哪裏就有貞貴妃的身影出沒。

反倒是皇後,極少與皇帝同框,除了必須要一起出場的重要宴席,其余時間皆是稱病抱恙。

貞貴妃很會形象和表情管理,不論是在皇帝面前,又或者是外人面前,她一向都是慈眉善目,柔弱無依的模樣。

若非顧休休知道北宮子嗣單薄是因為貞貴妃下了毒手,若非是她親眼看到彈幕上貞貴妃是如何構陷栽贓顧月,若非是她被山匪劫持,險些被先淫後殺。

她大抵也不會相信,眼前看起來溫柔和善的婦人,乃是個蛇蠍狠辣的心腸。

貞貴妃似是察覺到顧休休投來的目光,緩緩側過頭去,對著她彎起眸子,柔柔一笑。

顧休休沒什麽反應,還對著貞貴妃回以一笑,冷淡疏離又禮貌。

而侯在一旁的朱玉看到那笑容,胳膊上的雞皮疙瘩咻的一下冒了起來,倒也不是害怕貞貴妃,只是覺得那笑裏藏刀的模樣,讓人脊背發涼,恍若置身冰窖。

幾人落座在最前面一排的席墊上,此時佛苑裏的嬪妃與士族女郎們皆已落座,但第一排的席墊上,卻還缺席了兩人的位置。

就在顧休休思忖著顧月怎麽還不來時,津渡倒是先到了,他受皇帝之邀,來此旁聽蓬元大師講經誦道。

津渡的視線很自然的在佛苑裏掃了一圈,見皇帝身旁坐著太後、皇後、貞貴妃,卻唯獨沒有顧月時,那雙善眸中勾出一絲笑來。

他受邀而來,自是要落座前排,與皇帝打過招呼,便坐在了第一排邊角空缺的兩個位置之一的席墊上。

津渡剛坐下,那邊顧月便帶著春芽姍姍來遲,出現在了佛苑內。皇帝見她來了,略有些疑惑:“宸妃去了何處,怎地看起來風塵仆仆的?”

“……”顧月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了津渡,他好整以暇地看著她,那雙含著笑意的桃花眼仿佛在說話——花兒,你不是說跟皇帝賞秋花去了?

她臉頰憋得通紅,別過頭,回道:“……走岔了路,剛尋到佛苑。”

皇帝點點頭,也沒多說什麽,只讓她快些入座。

雖然他不甚歡喜顧休休,但對於這個性子清泠、貌美又向來不會爭寵的宸妃,他還是較為屬意的——男人便是如此,總有些莫名其妙的勝負欲與征服欲,得不到的時候便永遠在騷動,越是不在意他,他就越悸動。

宮裏除了貞貴妃,較為得寵的便是顧月了,一個月總能被皇帝翻上幾次牌子。

顯然留給顧月的座位,只有第一排邊角上,津渡身旁的席墊了。

津渡不但在苗疆受人尊崇,來到北魏後,在旁人眼中亦是德高望重的佛子高僧,所謂的男女大防,面對出家人便形同虛設。

沒有人覺得佛子與嬪妃坐在一排有什麽不妥,但顧月卻覺得十分別扭,將席墊往一旁靠了靠,與津渡保持開了距離。

津渡對此只是笑而不語。

自從皇帝一入場,原本有些嘈雜的佛苑裏,便安靜地連風吹樹動的聲響,都能清晰聽見。

蓬元大師在一炷香後,出現在了佛苑內。他穿著腰寬袖闊,圓領方襟的海青僧袍,鬢發與面上的胡須皆是華色,坐在蒲團上,面對著眾人。

而坐在蓬元大師一旁的,則是永寧寺裏的住持,他身著赤衣袈裟,手中掛著一串蓮花持珠,微闔著雙眼,盤坐在蒲團上,一幅世外高僧的模樣。

相對於住持的裝模作樣,蓬元大師則看起來神色自然多了。他面帶悲憫,眼中清亮,將佛經緩緩道來,嗓音滄桑中又夾雜歷經磨難後的徹悟,顯得分外空靈。

那聲音可以撫平一切躁意,似是山谷溪澗的清泉,又像是兩指在撥弄琴弦,每一個字,每一個音,都仿佛化作了悠遠空明的琴聲,陶冶著在場每一個人的心靈。

這場講經足足持續了一個時辰,可沒有人覺得乏味厭倦,皆是在用心傾聽接受著佛經的熏陶洗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