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綏帝的懷抱如高山傾覆而來, 清冽的氣息將南音整個人籠入其中。

他強勢地禁錮住了她的動作,不讓她有絲毫掙開的可能,卻也沒有讓她有任何疼痛。

能夠感覺到的, 是他沒有任何傷害她的意圖。

下意識的掙紮無果, 驚慌的情緒逐漸緩和,南音試圖去理解他這突然之舉背後的原因,“先生,您……是不是不舒服?可要傳太醫來?”

她到底是個十來歲的小姑娘, 突然被一個成年男子以這樣親昵的姿態抱住如何會不慌張,只是因這人是她敬重的先生, 才沒有做出更過激的舉動。

但南音雪白的頰已經悄然紅了大半,眼睫也在飛快地顫動。

“不用。”

沉默幾許, 南音又努力鎮定問:“先生是和太後娘娘鬧了不快嗎?”

臨入禦書房時,全英往她耳邊飛快遞了句話, 說陛下才與太後見過面,心情不虞,故她有此猜測。

在南音短暫居住宮廷的時日中,她其實未見過這二人紅臉的時候, 太後開明寬和,又與綏帝有著親近的血緣,很是關愛他,她實在想象不出他們爭吵的模樣。

然而綏帝低應了聲,“朕惹怒了太後。”

“先生後悔了嗎?”

“並無。”綏帝道,“遲早會有這一日。”

在姨母著人請他出道觀,群臣請他登基的那天起, 就注定了此時此刻的到來。縱然父皇生前再不喜他, 再想廢棄他, 但一旦坐上了這個位置,父子二人的想法就不會有太大區別。

“那南音想,先生定有自己的理由,能否得到太後的諒解,您也早就心中有數。”南音道,“旁人應當勸不了甚麽。”

毫無疑問,她不會做這個勸和的人。大概是秉性如此,南音天生有種冷淡,很少會有樂於管他人之事的熱心腸,可在許多人看來,她的表現卻又很是溫軟和善。

“朕可是專斷暴戾之人?”

南音驚訝地想擡首,卻被按住了,那只手搭在她的發頂,依舊不失力量,讓她只能繼續老實地保持原位,“先生是天子,總攬全朝,本就有生殺予奪的大權。至於專斷之言,南音並非朝臣,不了解先生的作風,但也知道禦下總該有些威嚴,若是光憑這來評說,未免有失偏頗,何況看那些惠民之策,也不是暴戾之人能夠頒下的……”

因著另一個人的體溫,南音其實很難思考,口中說了這些話,完全是下意識吐出,根本沒有認真斟酌。

感覺到她在盡最大的努力平復情緒來回應自己,綏帝心底的躁意一點一點消散,他嗯了聲,微微松開束縛她的力道,俯首看去。

“在慕家過得如何?”

突然轉話題,南音有些反應不及,如實道:“尚可,爹爹和大伯他們都待我十分客氣有禮。”

綏帝道,“他們自該敬你。”

他帶著南音落座,而後才叫她發現,這竟是禦書房中唯一的天子座,靠背上還能感覺到雕刻出的龍紋圖案。

但這不是最令人無措的,最叫她坐不住的,是綏帝下一刻也隨之落座,縱然座椅再大,也容不得他們兩個人這樣坐著。

如果此刻面前有銅鏡,南音覺得應該能看見自己臉色紅到滴血的模樣,她感覺自己像抱枕般被先生輕輕地擁著,再也無法忽略這種感覺,不得不出聲提醒,“先生,這於理不合。”

身前人未回答。

“先生,先生……?”

綏帝已經闔上了眼,在將她完全放入懷中,能夠切身感受到她的體溫後,腦中緊繃的那根弦終於放松,令半月以來都沒怎麽睡好的他得到了短暫的休憩。

“……”南音呆坐在那兒,像坐在一塊烙鐵之上。萬物都突然靜了下來,耳畔只剩下沉穩有力的心音,還有那無論轉向哪邊都揮之不去的,綏帝的氣息。

她一時不知自己是該趁先生睡著去用力掙開,還是若無其事地繼續當個貼心的抱枕。

面上熱意持續攀升之際,外間終於有人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

是全英,他本想進來添茶,再看主子是否有何需要。

南音雙眼瞬間亮了起來,她覺得即便自己雙目不同,全總管應該也能感覺到她求助的意圖。

然而全英看見這場景好像沒有任何吃驚,只是動作一頓,就甚麽都不知道般,又無聲退了出去,這次還給輕輕帶上了門。

南音:“……”

莫非是她太大驚小怪了?

即便她在男女之別上受到的教導很少,也清楚這實在太親昵了,不是師生之間該有。可,這是先生,是初次見面時便對她釋放善意,而後更處處維護她的先生……

南音心中多少反復掙紮,已經睡著的綏帝不得而知,倒是她後來無法再維持筆挺的脊背,身形一點點放松下來,最終不可避免地靠在了綏帝身前。

緊張得太久了,心神也會疲憊,南音極力想通過默念經書來保持清醒的腦袋開始困頓,上下眼皮合住,慢慢的,還是跟著徹底閉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