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十頁

見蘿嬋不說話, 鐘峰便從懷裏哆哆嗦嗦地掏出了一個本子,道:“在下為夫人做的這些詩,夫人也忘了嗎?”

蘿嬋索性跟他說個明白, 非常直白地道:“你詩癮犯起來, 一天能寫八首。你一年別說寫一本, 就算寫八百本,那也是你自我愉悅,跟我沒有半點關系。至於你送給我的吃食, 我記在心裏, 今日就用銀子抵了, 算是兩清。”

蘿嬋喚雙梅拿錢袋過來, 她來了浮生壇, 就沒花過一分錢,倒是欒槿按照他的薪資標準,會月月給她銀子, 她的小金庫充裕得很。

鐘峰萬萬沒想到,他自我感動的一片真心,在蘿嬋的眼裏根本連雞腿都算不上。

蘿嬋算了算, 算上這些年的利息,將兩個銀元寶放在了桌子上,啟唇道:“拿上這些銀子, 快下山吧, 天黑了就好下雪了。”

鐘峰擡起淚眼:“你可是在關心我?”

一個人能自作多情到這種份上, 也算是一種本領了。

蘿嬋便只能再給他澆一盆涼水,讓他醒得徹底一點:“你要是死在山路上, 回頭壇生還得收屍, 你知道大冬天收屍多折騰人嗎?就算想把你埋地裏, 地面都凍得撬不開。”

鐘峰倏地就不動了,他死死地盯著蘿嬋,那眼神裏帶著無盡的恨意,似是惱羞成怒了。

蘿嬋微微擡手,院子裏的壇生們便將手放在了劍鞘上,只待蘿嬋一聲令下,他們就動手。

鐘峰入戲太深,完全忘了他現在腳踩的是浮生壇的地界。

他誇張地往後一仰頭,悲涼地大笑起來:“可笑我癡人做夢,還想著哪天你若落難,我就帶你遠走高飛……這些年的心意,居然在你眼裏一文……”

還沒等他說完,屋外便走進來了一個人。

來人身披黑色皮裘,高大的身軀就似一座高山,他雙眸帶著屋外的寒意,盯著鐘峰道:“你們蘿家家主,是聽不懂本座的話嗎?”

見到久日未見的欒槿,蘿嬋先是一愣,隨即就揚起了笑容。

話說欒槿緊趕慢趕,見離浮生壇近了,便將事情交代給了明圖,他先一個人飛了回來。

寒風凜冽,落雪飄搖,很快就染白了他的皮草與鬢發,在這種天氣下用輕功,絕不是個好滋味。

可一想到馬上就能見到蘿嬋,欒槿便抖了抖雪,心裏都暖了起來。

結果迎接他的不是蘿嬋的噓寒問暖,而是一個想帶她“遠走高飛”的蘿家人。

本來他就被凍得夠嗆,再聽到鐘峰的話,整個人瞬間猶如行走的冰山,寒氣四溢,殺意凜冽。

蘿嬋快步迎上去,用手帕將他頭頂和肩膀的雪拍掉,欒槿氣色還好,就是風餐露宿了幾夜,略顯憔悴,刀削似的臉龐越顯淩厲,下頜生了胡茬,帶著一股野性。

“雙梅,把湯婆子拿過來,再泡壺熱茶。”

欒槿低頭看她,蘿嬋圍著他忙來忙去,完全忽略掉了一旁的鐘峰。

欒槿怎麽看也看不夠,還想將蘿嬋抱起來溫存一番,可惜屋子裏有個不速之客,擾了他的雅興。

“天氣這麽冷,你不會是迎著風吹回來的吧?”

蘿嬋握了握他的大掌,果然冷冰冰的,就像個冰坨子。

欒槿有太多話想跟她說,看了她半晌,憋出了一句:“本座回來了,你可歡喜?”

蘿嬋笑著道:“我的表情還不夠明顯嗎?”

氣氛正好,欒槿摸了摸她深棕色的長發,才扭過頭,掃了眼噤若寒蟬的鐘峰。

欒槿垂首,額頭抵著蘿嬋道:“你先回房。”

有些事,他不想當著蘿嬋的面做。

蘿嬋依言進了裏屋,讓雙梅在外面候著,有什麽事進去叫她。

鐘峰此時徹底從表演當中醒來了,想起了他在哪,他是誰,以及他面前站著的這個男人,手裏握了數不清的人命。

他以為蘿嬋見到了欒槿會恭恭敬敬,誰知常年對他冷臉的蘿嬋忽然就像化了一樣,不但沒有恭敬,還肆意的與魔教頭子撒嬌,甚至敢伸手去拍他的頭頂。

“聖主大人,在下,在下鐘峰,是蘿家的遠方親戚。”

鐘峰想控制住身體的顫抖,可在極有氣勢的欒槿面前,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恐懼,心中不由得升起了濃濃的悔意。

欒槿掀起眼皮道:“你們蘿家人,是不是把本座的話當成了耳旁風?”

欒槿派人監視過蘿家,自然也知道這個總給蘿嬋獻殷勤的表哥。要是一般人看到妻子與一同長大的表哥見面,估計都得引起點不必要的誤會。

但欒槿可不會誤會,蘿嬋拒絕得非常明確,就差讓壇生把鐘峰給擡出去了。

“不敢不敢,在下就是路過,順便來看看欒夫人。”鐘峰雙手做禮,微微彎下腰身。

欒槿掃了眼鐘峰方才掏出來的詩集上,右手一抓,書就到了他的手上。

鐘峰當時就是心口一涼,只覺得大難要臨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