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阿玉(第2/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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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的時候,聞玉一個人坐在院外的樹上,瞧著遠處坡上的夕陽發呆。有個人影走過屋外的田埂,他走得很慢,從太陽還在山坡上開始聞玉就瞧見了,直到太陽快要落山,那人才走到屋外。

聞玉眯著眼盯著那人細瞧,總覺得是自己認錯了,可山裏沒有人會做這樣素凈的打扮,也沒有人走起路來像他那樣板正的,連吹過水田的微風,都像不忍拂亂了他的衣衫。

衛嘉玉走到院門外,擡手敲了敲門環,聞玉這才確定這人確實是來找她的。

“誒——”

樹上的人喊了一聲,衛嘉玉擡起頭,露出了片刻的訝異神色。不過,隨即他又鎮定下來:“你在那兒幹什麽?”他看上去神色如常,叫人記不起他們上回不歡而散是什麽時候。

“屋裏悶得慌,我出來透透氣。”這對話似曾相識,聞玉於是又在樹上低著頭問,“你來找我?”

“我有一件外衣落在了這兒。”

聞玉記得那件外衣,她後來在聞朔的屋裏無意間找到了它。於是她從樹上跳下來,像是一只蝴蝶落在草葉間,沒發出一點聲響。

衛嘉玉跟著她推門進了院子,沒一會兒,聞玉就從屋裏拿了件疊好的衣裳出來遞給他,上面的血汙已經有人替他洗幹凈了。

“多謝。”

“本來也是我弄臟的。”聞玉搖搖頭,注意到他的目光落在桌上的食盒上,那是剛才林嬸叫王生給她送來的晚飯。

“你要留下吃點兒嗎?”她下意識問,語氣不大熱絡,聽得出是句客氣話。

衛嘉玉思忖片刻,竟當真將衣服放在一旁坐了下來:“那就麻煩了。”

聞玉噎了噎,狐疑地看著他,活像是見了鬼似的,見他不是玩笑話,這才沉默不語地轉身進了屋,沒一會兒,又取了一副碗筷出來。

二人不是沒有一塊吃過飯,沂山風餐露宿的時候,也有過幾個人一同分吃一塊餅的光景,但從那天回家看見眼前人站在一片狼藉的屋子裏的那一刻起,聞玉絕對沒有想到二人會再有這樣心平氣和坐下來同桌吃飯的時候。

衛嘉玉吃相很好,像是受過嚴格的教導,吃飯時不言不語,就是咀嚼都沒有什麽聲響,一看就是和她在截然不同的環境裏長大的。大約是察覺了她的視線,他擡頭看了過來,目光中帶些詢問。

聞玉忽然說:“我聽林嬸說,你告訴她你是我表哥,家裏祖父病危,這次是來接我回去看看的?”

衛嘉玉沒想到她突然提起這事,頓了一頓才道:“村中閑言碎語傳得快,往後無論你和他還回不回來,村裏其他人都不會覺得奇怪。”

他確實凡事考慮得周全,連往後的事情都替她想到了。聞玉卻沉默半晌才問:“你真的覺得他還會回來?”

她此時顯得有些消沉,並不如先前表現出來的那樣無堅不摧。衛嘉玉猜想這或許是因為她明日就要第一次離家遠行,一個人不可能永遠堅定,自信,毫無畏懼,尤其是當她不知道前路將會遇見什麽的時候。

“我失去過父親,但我希望你不會失去他。”他最後這樣平靜地說。

聞玉聞言擡起頭看了過來,衛嘉玉是她見過最奇怪的人,她有時覺得他對自己懷有敵意,有時又覺得他確實像個兄長那樣真心地在對待自己。

“跟我說說你娘吧?”她忽然有些好奇,“我想知道些他過去的事情。”

有關衛靈竹的事情,對於衛嘉玉來說可說得很少,七歲之前他甚至不常見到他的母親:“她是個很要強的人,我八歲那年她就已經改嫁,現如今住在金陵。”

聞玉並不知道金陵在哪兒,她只是理所當然地想:“那你現在是和你娘住在一起了?”

“我在外求學,平日裏與我師兄弟們住在一起。”

眼前的女子大約不太理解這樣復雜的關系,衛嘉玉於是換了一種她能理解的方式說道:“我娘已經再嫁,那邊又有弟妹,我不方便再與他們住在一起。”

“他們不喜歡你?”

母親再嫁,之後又有了孩子,先頭帶來的孩子地位尷尬也是人之常情。但這樣說出來,卻實在有些失禮了。

衛嘉玉聽了卻並不十分放在心上,反倒自嘲似的笑了笑:“或許吧。”

見她再沒有什麽要問的了,他又重新拿起了筷子,剛低頭卻聽她低聲認真說道:“不管你相不相信,但我沒有很不喜歡你。”

衛嘉玉愣了一愣,覺得她大約是誤會了什麽,斟酌一番才道:“其實我在師門……”他想說他在師門的處境還不錯,不過話到一半想起自己還未與她說過自己師門的來歷,又作罷。

聞玉見他欲言又止,心下更加篤定他在母家過得不好,又想起他剛才說“我失去過父親,但我希望你不會失去他”。她忽然放下筷子:“你等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