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看上哪一點

盛席扉把水遞到秋辭的右手裏,但是秋辭喝了幾口就不喝了,盛席扉勸他再喝兩口,因為他這會兒看起來簡直就是他那棵脫水的植物。

脫水植物搖搖頭,臉埋進沙發靠背裏。

盛席扉想把杯子拿過來,怕秋辭把水灑身上……灑皮膚上……皮膚上的繩印已經逐漸顯露出來,從勒痕逐漸變成深紅、淤紅,全身都是,十分慘烈地長在他身上。

盛席扉的回憶跳到看見秋辭手腕的那天,繼續倒帶,看到那些傷是怎麽形成的。那天的記憶連同此刻眼前的,都讓他感覺到疼。

他猶豫地彎下腰,朝水杯伸出手。

秋辭的聲音埋在沙發靠背裏,哀求:“能麻煩你幫我去裏屋拿幾件衣服嗎?就在衣櫃裏,隨便拿幾件就行。”

盛席扉猛地站直了,忙大步朝臥室走去。

他剛一進門就看到床上放著的那玩意兒。不是他眼睛亂看,實在是那玩意兒的黑色在淺色的床單上太顯眼,形狀也太令他吃驚,瞟見了就定住了。

這時屋外的秋辭也想起來了,緊接著發出一聲慘叫。

盛席扉慌張地從床上撈起一件睡袍向外奔去,跑的時候意識到,這下想假裝沒看見也不行了。

秋辭一臉忍痛地看過來,看見他手裏的睡袍,那張蒼白的臉竟然還能繼續流失血色,變成更灰敗的顏色。

盛席扉的腳步慢下來,他腦子裏面已經亂成一團,但一些話能自己從嘴裏說出來,“秋辭,你讓我看見什麽都沒關系,真的,完全沒有關系……我昨天晚上想著你打飛x……我還夢見過你好幾次,那種夢……所以你讓我看見什麽都沒事兒,真的沒什麽,你不用覺得不好意思或者丟臉什麽的……”

秋辭又把臉扭向沙發靠背了,緊緊咬著牙。

盛席扉慢慢地走過去,把睡袍遞到他懷裏,他想幫秋辭穿,但是秋辭扭著臉說:“你能先轉過去嗎?”

“你胳膊……”

“沒事,你先轉過去,行嗎?”

盛席扉沒辦法,背過身去,身後窸窸窣窣,還有憋進喉嚨裏的悶哼。他這時才反應過來,秋辭剛剛不是不渴,而是喝不下,因為太疼了。

連疼痛都不願意顯露出來的人。

這麽要面子,為什麽……

過了好半天,窸窣聲停下了,秋辭說:“我好了。”

盛席扉轉過身,秋辭還是回避他的視線,把上衣還給他。盛席扉接過衣服,正反都是翻好了的,直接就能套身上。他穿好衣服,左右看了看,從地上拖起那把椅子,這時他還不知道這把椅子是做什麽用的。他坐到秋辭對面,微微躬著身,這樣就和秋辭大致一樣高了,也離秋辭更近,胳膊支在腿上,雙手攥在一起,問:“你想先去醫院還是先報警?”

秋辭疑惑地看他一眼,又閃開,“不用去醫院……就是脫臼,肩膀脫臼很好治的,你能不能上網學一下,幫我安回去就行了,我一會兒先吃片止疼藥——”

“開什麽玩笑!”話一出口盛席扉才知道自己生氣了,又緩下語氣,“脫臼不是小問題,治不對容易留下習慣性脫臼的毛病。”

秋辭還想和他商量,“沒關系,網上什麽都能搜到,肯定有很多教程,我相信你,而且我平時也不做劇烈運動,不怕習慣性脫臼——”

盛席扉的身子更往前傾了,震驚而不解地問:“你是認真的嗎,秋辭?那是你胳膊,你有幾條胳膊?你以後要當殘廢嗎?!”後面有一句責備實在不忍心說出口了,“你怎麽那麽不愛惜自己的身體!”

秋辭嘴唇微微發抖,“我不想去醫院。”

盛席扉有時候覺得他和秋辭是如此心有靈犀,有時又覺得要理解秋辭很難。

他皺著眉久久地看著秋辭,直到終於敢正視那些糾纏的紅印,才忽然明白過來。秋辭的面子比一輩子的健康都重要。

“我陪你去,行嗎?就說是我幹的,就說……”他絞盡腦汁,“就說是我們練習綁架脫困,就是你之前說的那個!我當時信了,醫生肯定也會信!而且我覺得醫生根本不會多問,醫生一天得接待多少病人啊,哪顧得上問這些?人家過後也根本不會記得你。”

他先是哄,見秋辭仍在猶豫,又開始威脅:“反正你今天必須得去醫院。秋辭,我現在把話撂這兒了,你必須得去,這事兒沒商量。你是給我打的電話,不是給警察,不是給物業,你是給我打的,我就得把這事兒負責到底,我就是把你打暈了扛著也得扛去醫院!我不能讓你留一輩子的遺憾,哪天想提個重的東西都提不起來,或者等歲數大了一陰天下雨就膀子疼,到時候又開始後悔今天。我現在就坐在你對面,絕不讓你做你以後會覺得後悔的事。”

秋辭擡頭看他,眼神在濕成一縷縷的頭發後面飄渺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