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顧漸小時候,常聽街坊鄰居說他親爹攀高枝了,娶了大老板的女兒,住在富人區的大別墅,房子漂亮得像法國皇宮,庭院裏的梧桐樹都是倫敦空運回來的,闊氣得很。

沒想到那麽多年以後,他會來到顧仁郁的家裏做客。

下車前,程希覺一面挽袖邊,一面朝他說:“蘇家是傳媒界巨商,早幾年在業內稱霸天下,我父親給蘇家投了重資,由顧仁郁掌權之後經營慘淡,聯姻是為方便商業上將蘇家的資產轉移到弗雷抵債。”

顧漸睨一眼車窗外,顧仁郁站在門前迎接,相貌生得很俊,人過中年亦是風流倜儻,能靠這張臉吃一輩子軟飯。

程希覺折起襯衫領口,全然不顧在烈日炎炎下等待的顧仁郁,慢條斯理地整理形象,“顧家請你吃團圓飯,是為了與你拉近關系,免不了一番父慈子孝。”

顧漸哂笑,姿容松散得沒個正行,“程總說過我演技差,我演不了這一出。”

“不用父慈子孝。”程希覺修窄的手指撩起顧漸耳側的黑發,一絲一絲細致地梳理到耳後,“你只要演好新婚燕爾,琴瑟和鳴就好。”

顧漸懶洋洋地說:“我們當然琴瑟和鳴,昨天程總還叫我起床。”

程希覺指腹擦過他溫膩的臉頰,淡笑道:“我可以每天叫你起床。”

顧漸擡眼看他,“可是我喜歡裸/睡。”

程希覺忍住掐下去的沖動,瞥眼前排佯裝若無其事的司機,側頭湊到顧漸耳旁低聲說:“是麽?那樣流在你身體的可不是水了。”

顧漸眼梢弧度挑起來,帶點意外看他。

程希覺推開門下車,衣衫整潔楚楚,嘴角銜著閑適笑容,容貌疏淡俊挺,再次變成謙謙貴公子。

顧仁郁大步迎上來,笑得很親和,“程總,顧漸,你阿姨和蘇蘇在家裏等你們呢。”

顧漸視若無睹,不給半點好臉色。

程希覺不著痕跡拍了下他的手肘,示意他做戲要做全套,“不必叫我程總,太生分。”

顧漸單手勾住程希覺的手臂,裝乖他會得很。

軒敞的庭院裏郁郁芊芊,盛夏的樹木蒸騰出草木的香氣,顧仁郁走在前面,笑呵呵地說:“你們第一次來家裏,這地方挺遠的吧?”

“還好。”

比起程希覺依山傍水的家,顧家的別墅附近尚有人煙,算得上熱鬧了。

顧仁郁幾步踏上台階,回頭看他兩親昵的姿態,感嘆道:“蘇蘇喜歡老爺子的宅子,覺得這裏太俗了,可我和你阿姨舍不得,蘇蘇從小在這裏長大,喏,院子裏的梧桐樹就是他鬧著從倫敦的莊園挖回來的,他小時候在這台階上跌過跤,哭得臉臟得像花貓,非要我揍台階一頓才肯罷休……”

程希覺默笑不語。

“你瞧上面的樹屋,他十來歲生日時候我花了三個月給他搭的,時間過得真快,蘇蘇一不留神就長大了,現在成了大明星,天天飛來飛去地拍戲,你見面可得好好說說他,讓他多留在家裏陪陪你阿姨,他就聽你的話。”

顧仁郁一團和氣地拉近關系。

程希覺突然看向身旁顧漸,他沒興趣摻和顧家的家事,利益往來的關系而已,可方才覺得顧漸聽見這番話,會有些不是個滋味。

明明是同一個父親,年紀相差不大,可世界就是這麽不公平,任憑顧漸出類拔萃,優秀的碾壓同齡人,可從誰的肚子爬出來,決定了父愛和成長陪伴的給予。

顧漸噓著眼看上去有些不耐煩,絲毫不見沮喪的情緒。

程希覺觸碰到他的手背,炙熱的夏日裏冰寒透骨,似乎不只是體溫低,顧漸的心也是冷透了。

“希覺哥——”

清亮的嗓音從兩人上方傳來,顧蘇半個身子從窗戶裏伸出來,笑得春光明媚。

他雀躍地揮了揮手,沒等到程希覺回應,人從窗戶裏消失了,片刻後急促的腳步聲從房內傳來,顧蘇推門小跑過來,“你終於來了!”

臉上因為急促運動生出紅暈,笑盈盈地生氣蓬勃,全然沒有上次在程家老爺子家裏的拘束。

程希覺思維從顧漸身上抽離,輕笑道:“來的真是時候,顧叔正談起你。”

顧蘇赤著腳從台階上幾步躍下來,“爸,談我什麽呢?”

“說你不穿鞋。”顧仁郁無奈地看著他笑,“院子裏曬得那麽熱,不怕燙到你的腳?”

顧蘇熟稔地從背後攬住顧仁郁,嘿嘿一笑,“我剛在畫室裏畫畫,聽見希覺哥的聲音太著急了……”

顧仁郁拍拍他的腦袋,提醒道:“瞧你著急的,光顧著程總,忘了和你哥打招呼了。”

顧蘇從顧仁郁的肩膀上擡起頭,眉眼爽朗帶笑,“我上次在程伯家見過哥,我們很熟了,顧漸不會介意吧?”

場面看似一片和氣,實際短短的時刻裏,顧蘇無意識地展示了父親的寵愛,與程希覺的親密無間,還有對程希覺不加掩飾的情愫,完全不把顧漸這個哥哥放在眼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