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皇帝蕭赫收到蕭灼華派人送回來的信, 逐字看完後,氣笑了。

他將信遞給隨侍在側的寧王,道:“你妹妹出息了, 出了京就敢威脅起父皇來了。兩萬精兵猛將, 能作甚?”他指指寧王手裏的信,感慨道:“都欺朕老了,病了, 提不動戟上不了戰馬了。”若是他再年輕二十歲, 放眼天下英豪,誰敢在他跟前張狂?如今兩個十幾歲的毛頭孩子都敢跟他叫囂。英雄遲暮。

寧王看完信,嚇得跪在地上,連連叩頭,一聲聲喚道:“阿爹,阿爹。”

蕭赫躺在病榻上, 看著把腦袋叩得砰砰響的寧王, 聽著他為妹妹求饒乞命的喊聲,心下感慨。他這麽多兒子, 除了先太子, 也就在寧王身上還能看到些手足親情。他說道:“起來吧,朕不怪她, 她心裏怨朕,朕是明白的。”

寧王沒敢起身,繼續跪在睡榻旁, 道:“兒子這就去給妹妹寫信,好好說道她。”

蕭赫擺手, 道:“這信若沒經過賴瑾, 能送得出來嗎?想想吧。”

寧王不敢說話了。賴瑾的心思明明白白地擺出來, 要在天高皇帝遠的地方割據自立。

蕭赫感慨道:“朕老了,打不動仗了,朕的幾個兒子中,唯二兩個能帶兵打仗的,俱都沒了。”一日之間,太子沒了,陳王也沒了。這兩個但凡還留下一個,都是能帶兵出征的。

從軍中調走五萬精銳,再從南、北衛營各調兩三萬人,沿途郡縣抽調些人手,隨隨便便就能湊出二十萬大軍。十萬精兵猛將,再帶十萬尋常兵卒,打幾場下來,將兵中那些不中用的淘汰掉,剩下的就都是可戰之士。面對這樣的兵勢,莫說大盛朝這些豪族,就算是東陵齊國的新帝也得趴著。東陵齊國連成國公府都打不下來,何懼之有。

可如今,他的兵還在,將兵之人沒有了。

寧王,連劍都沒摸過,手無縛雞之力。他老了,他的兒子鎮不住天下英豪,而成國公府一門七個孩子,就連看似最不成器的幼子,出了京都如猛虎出閘,鬧騰得雞飛狗跳,攪得西邊各郡蠢蠢欲動。

蕭赫對寧王說道:“即便朕不立你為太子,你是朕的兒子,沒有母族依靠,沒有權勢,沒有穩固的地盤,沒有兵,就是砧板上人人可宰的肥肉。”

寧王不敢說話。妹妹送回來的信,父皇的這番話,嚇得他藏在袖子裏的手都在不停地抖。

蕭赫坐起身,湊近寧王,一字一句道:“我知道你們是讓先太子的下場嚇到了,可此一時,彼一時,十五年前,你大哥還朝的時候,朕春秋鼎盛,一山難容二虎,一國難容二日。皇帝和太子,必然有一個得退讓。可你不一樣,朕老了,打不動仗了。朕要你立起來,朕要你給朕扶靈送終。肆兒……”他指指自己花白的頭發,道:“阿爹老了,病了,能撐的日子不多了。”

寧王動容地喚道:“阿爹,阿爹,你好起來的,會的。”

蕭赫的臉幾乎快貼到寧王的臉上,目光兇狠地看著他,說:“你說這話,你自己信嗎?你看朕這身子骨,像是能好的嗎?肆兒,你要立起來,要像狼一樣兇狠,叫別人不敢欺你辱你,誰敢沖你叫囂,你就讓他的臉按在地上砸成泥。懂嗎?”

寧王叫蕭赫的眼神嚇得臉色煞白,猛咽口水,還不敢露怯,硬著頭皮道:“懂,懂……”

蕭赫指著寧王說:“你不夠兇,不夠狠,不夠殺伐果決,你就得死。你大哥當年要不是顧念父子之情,直接把為父宰了,那麽此刻便是他坐在皇位上,做這九五至尊。弑父殺君又如何,大不了叫天下人說道幾句,成王敗寇而已。”

寧王震驚地看著蕭赫,驚懵了。

蕭赫告訴寧王,“你要是立得住,要是撐得起這儲君,要是能掌得了這天下,你就是朕的好兒子,將來給朕扶靈送終,風風光光地繼位。你要是像現在這樣,抖成篩子,只知道害怕,什麽都立不住,肆兒,你會死,你的阿娘會徹底沒了依靠。是讓你阿娘當皇後,當太後,還是如先皇後那般提劍自刎,好好想想吧。”

寧王應道:“是。”

蕭赫道:“去到皇宮城樓上,好好看看這京城,好好看看這沃野千裏之地。你有京城十萬禁軍,有一百多個人口數萬戶、乃至十幾萬戶的產糧大縣,這京城千裏之地,抵得上十個富郡,你有兵,有糧,有人,有地,你何懼之有。”

寧王擡頭,迎向蕭赫的目光,喚道:“父皇。”

蕭赫目不轉睛地盯著他,說道:“朕要你成為參天大樹,成為狼群中最兇狠的那頭狼。晉王最近屢有異動,去查查他。人啊,不見血,是長不大的。”他擡指戳戳寧王的胸膛,說:“別走你大哥的老路。”

寧王驚愕地看著切蕭赫,遍體生寒。他說了句:“兒臣告退。”爬起來,踉踉蹌蹌地出了皇帝寢宮,走下台階,站在陽光下。秋日的暖陽,驅不走滿身的陰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