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周梅縫的針腳細密平整,但也只是簡簡單單縫好而已,並未減弱襯衣出土文物的既視感。若是讓陳晚來,同樣的用時,他不僅能把劃口縫好,還把補丁變得漂亮那麽一點點。

在看到襯衣的第一時間,陳晚腦海裏就出現了三版設計方案。

不過他無法立刻付諸行動,畢竟原身從小到大都沒碰過縫衣針。

許空山穿戴整齊打算走了,周梅留他吃飯,沒留住。

“大山呢?”陳前進去了趟茅房,出來見陳晚跟周梅站在院子裏,疑惑道。

“回去了。”周梅拿起靠在墻上用楠竹枝綁的大掃帚,準備把院裏散落的柴火掃到一塊。

“怎麽沒留他吃飯?”陳前進接過媳婦的活計,臨近中午,周梅該去廚房做飯了。

“我像是舍不得那口飯的人嗎?”周梅拍了拍棉襖上沾著的松針,“他死活要走我也攔不住呀。”

說完許空山,夫妻倆把目光轉到陳晚身上,這可是他們陳家上上下下第一個參加高考的寶貝蛋。

陳晚知道他們想問什麽,神色有些慚愧:“大哥、大嫂,對不起,我考砸了。”

“啊,怎麽會考砸呢?”周梅下意識反應,預考的時候不是說穩上嗎?

陳前進咳嗽一聲,用手肘碰了一下媳婦:“先去把飯做了吧,六兒該餓了。”

周梅語噎,隨即擠出微笑:“對對對,先做飯,六兒餓不餓?餓了的話我那屋有餅幹,你吃兩塊墊墊。”

“大嫂我不餓。”陳晚再次道歉,“對不起,我讓你們失望了。”

“嗐,有什麽對不起的,這次考砸了不是還有下次麽,家裏又不是供不起你,別想那麽多啊。”

比起考砸了,陳前進更在意陳晚的感受,一家人裏陳晚才是最在乎高考結果的那個,他此刻肯定非常難過。

陳前進院子也不掃了,忙著安慰人,周梅有心多問兩句,又惦記著陳晚可能連早飯都沒吃,猶豫一會還是去了廚房。

年齡相差二十二歲的兄弟倆並肩進了堂屋,陳前進不停寬慰陳晚,讓他別太傷心。

陳晚不傷心,羞愧也是基於原身在家裏享受的待遇而產生的。

俗話說老兒子大孫子,老太太的命根子,作為陳家幺兒,陳晚生來就最受老兩口的疼愛,上面的哥哥姐姐們也寵著這個格外乖巧可憐的小弟弟。

陳晚打小身體不好是因為陳老太太懷他那年都四十二了,實打實的高領產婦,陳晚出生體重不到四斤,哭聲弱不可聞,連接生婆都說這孩子大概率養不活。

那時候陳勇飛才一歲多,陳老太太奶水不足,為了讓陳晚吃飽,周梅狠心給兒子斷了奶。就這樣婆媳倆輪流照看,終於有驚無險地把陳晚養到了八個月大,雖然身體還是比同齡人瘦弱,但好歹是帶活了。

養小孩本是件麻煩事,奈何陳晚在娘胎裏就懂事,一點都不折騰。出生以後不哭不鬧的,見誰都笑,喝奶的時候還會用紫葡萄似的眼珠滴溜溜望著你,周梅那顆心啊,都要融化了,這孩子養的沒有半句怨言。

嬰兒時期的事情原身當然是不記得的,這些都是他大了從周梅他們嘴裏聽說的。

陳晚有記憶是四歲以後,因為體弱,家裏的所有活都落不到他的身上,換成別的小孩可能就養廢了,但陳晚沒有,他總會主動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後來等陳晚長到七歲,陳老爺子把他跟陳勇飛一塊送進了學校。陳勇飛最討厭念書,但為了照顧好自己最喜歡的小叔叔,他一直陪到了初中畢業。

陳勇飛自己也說,要不是有陳晚,他頂多是個小學文憑。

有初中文憑的陳勇飛兩年前進了機械廠,現在已經是一個月工資能有四十二塊的小組長了。

陳晚十歲那年陳老爺子去世,在六十年代養一大家人不是一件易事,老兩口甚至還吃過觀音泥、啃過老樹皮,身體早苦壞了。六年後陳家剛建好新房,操勞了一輩子的老太太也去了,連六十歲生日都沒過上。

至此陳晚正式跟著陳前進一家過日子了,村裏人表面不顯,暗地裏卻等著看熱鬧,兩個老的都去了,做兄嫂的還能像以前一樣待陳晚這個弟弟嗎?

事實證明,能。用村裏人的話來形容,陳前進夫妻是把弟弟當親兒子在愛。

村裏七八歲小姑娘都要下地打豬草掙工分,陳晚長到十九愣是沒有正經幹過農活,可見他的日子過得有多好。

然而之前日子過得有多好,若是原來的陳晚,此刻怕是頭都擡不起來了。

陳晚在看原文裏與許空山有關的內容時順帶瞟到了幾段跟陳家有關的劇情,亦是命途多舛。

或許穿越大神就是為了讓他改變許空山和陳家人的命運,所以才把他弄來的?

陳晚的思維不合時宜地發散了一下,然後又在陳前進的聲音中凝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