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沙石路面約有五人寬,兩側雜草叢生,若是遇上下雨,行走間濺起的爛泥能從腳後跟到膝蓋窩。

沿著大路走要繞行,許空山帶頭拐進小路,他來時也走的這條小路,草面上的露水被他踩過一遍,不會打濕陳晚他們的褲腳。

村裏的建築多是低矮的泥土房,幾家人或圍成圈或連成片,幾乎見不到獨門獨戶的。

陳、許、劉三家原是鄰居,前幾年陳家批了新的宅基地建房,一家老小才全部搬了出去,新房跟老宅隔得不遠,幾步路的功夫。原來的宅子也沒空著,成了部分知青借住的地方。

因著這層關系,陳晚他們跟幾個知青的關系還不錯。

陳家的青磚大瓦房緊沿馬路,先經過的是老宅,劉強把陳晚的軍綠挎包取下來,從許空山手裏接過自己的行李。有許空山在,他就不把人送到門口了。

“媽,我回來了。”劉強的聲音漸行漸遠,許空山拉了一把望著院墻愣神的陳晚:“六兒,走了。”

他手勁大,自以為收了力氣,仍然把沒有防備的陳晚拉動了。

冬天集體掙工分的活不多,手腳勤快的要麽拿了刀上山砍柴,要麽扛著鋤頭侍弄自家的幾分自留地,種點蘿蔔白菜之類的。

陳家的院門敞開著,陳前進夫婦正把從山上砍回來的柴碼到屋檐下面,見到陳晚,陳前進有些驚喜:“六兒回來了。”

許空山放下挎包去幫忙,陳前進肩膀一松,成年男人合抱粗的一捆柴被許空山輕輕松松扛了起來。

“大哥、大嫂。”陳晚喊完人準備過去幫忙,被大嫂周梅攔了下來。

“我跟你大哥忙得過來。累不累?屋裏有橘子,給大山拿兩個。”

陳晚估摸著自己身板可能還沒那捆柴重,陳前進和許空山也都不讓他沾邊,於是聽話進堂屋給許空山拿橘子去了。

橘子是周梅昨天從娘家帶回來的,平安村種的李樹,不產橘子。周梅娘家那邊半個山頭都是橘子樹,秋天的時候摘了,一部分由大隊賣給供銷社,一部分分給村裏人甜甜嘴。

和劉強摸出來那個舍不得吃放得焉了吧唧的橘子不同,周梅娘家的橘子個個表皮水亮,沒剝皮就能聞到橘子的清香。

許空山扛著柴健步如飛,忙熱了把棉襖一脫,露出內裏開了線的盤扣襯衣,起毛的布料不知道經過了多少次水洗,上面的補丁一個接一個,看不出衣服本身的顏色。

這麽破的衣服許空山竟然還在穿,陳晚內心百味雜陳。

他做服裝設計的時候研究過布料,稍微誇張一點,許空山正穿著的衣服快趕得上出土文物了。

蓬勃的肌肉鼓起,在衣服上撐出鮮明的弧度,許空山此刻宛如行走的荷爾蒙,陳晚悄悄摸了摸臉,比打針前還要燙。

砍回來的柴雖然用竹篾捆住了,但仍有不服從管教的枝丫斜出來,許空山動作快,一個不注意把衣袖勾了個巴掌長的口子,發出刺啦的聲響。

陳晚手上的橘子遞了一半,話到嘴邊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

“哎喲,怎麽劃了這麽大一道口子,沒掛著肉吧?”周梅聽見聲音看過來,這話提醒了陳晚,他放下橘子上前兩步站到許空山旁邊,雙手抓著許空山的胳膊,觀察上面有沒有受傷。

許空山的衣服明顯不合身,袖子短到遮不住手腕,陳晚的手掌直接接觸到他的皮膚,似乎能感覺到堅韌表皮下跳動的脈搏。

“沒掛著肉。”許空山回答周梅,陳晚看清他胳膊上有道紅痕,沒有破皮。

“肩膀也開線了。”周梅嘆了口氣,“大山你把衣服脫下來嬸給你縫兩針吧。”

陳家老兩口一共生了六個孩子,陳晚是最小那個,比陳前進的大兒子陳勇飛還小了一歲多,許空山跟陳勇飛是一輩人,所以他得管陳前進和周梅叫叔嬸。

不過陳許兩家沒有親戚關系,論年紀陳晚叫許空山一聲哥也沒錯。

“不用了嬸,我回去自己縫一縫就行了。”許空山身上就剩這一件衣服,脫下來得打赤膊了。

“跟嬸有什麽好客氣的。”周梅指著他衣服上的一個補丁,語氣裏帶著笑意,“這是你自己縫的吧?針腳粗得能漏米了都,你力氣大,但縫衣服的活還得是女人來。”

“咱們家沒你能穿的衣服,你上六兒那屋把衣服脫了讓六兒拿給我,等縫好了我再讓六兒給你送過去,費不了多少功夫。”

周梅心細,明白許空山的處境,快二十四的人了沒個知冷知熱的對象,還穿著他爸許有財淘汰下來的衣服。忙了一年到頭,掙那麽多工分孫大花那賊婆娘連件新衣服都不給人做,真是喪良心。

“那麻煩周嬸了。”許空山回去自己縫還得找孫大花討針線,到時候指定又要被說一通。雖然對他造不成什麽實質性的傷害,但誰會想主動找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