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第4/5頁)

陸清則自感做得沒錯。

在他還給不出答案的時候,即使寧倦以後會後悔的幾率只有萬分之一,他也不想寧倦這時候就做出決定。

他比寧倦歲數大、閱歷廣,得對自己、對寧倦負責。

寧倦閉了閉眼,忍住沖動,聲音有些啞:“懷雪,我是認真的。”

陸清則無聲嘆了口氣:“我不是不信你,只是……”

只是什麽,卻半晌說不出來。

寧倦沒有像從前那般發怒,也沒有說什麽,只是抿緊了唇線,好半晌,才點了下頭:“早些歇息。”

話罷,他起身離開了暖閣。

陸清則頭一次無比清晰地意識到,他傷到寧倦了。

再熱情的小狗也有失落的時候。

他有心說些什麽安慰寧倦,卻都說不出口。

寧倦要的東西,他現在還給不起。

人走了,暖閣裏的暖意似乎也被帶走了,陸清則也無心看書了,靠在大迎枕上,邊神遊天外,思索這段扭曲的師生關系,邊吃核桃仁,皇帝陛下親手捏的,還挺香。

幾次差點想通的時候,又因為某些東西,沒敢去觸碰。

他慢吞吞的,把一桌子零碎都收拾完了,天色也不知不覺暗了。

陸清則低頭看了看桌上,才發現那幾本奏本寧倦沒帶走,裏面的內容,說重要也不算太重要,但擱置了這麽幾日,說輕也不輕了,寧倦應當會回來取走。

他決心等寧倦回來,再好好和他談談,但又等了良久,也沒等到寧倦回來,只好拎著那幾本奏本,扶著墻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

長順居然也不在外頭,守著的是長順的徒弟安平。

安平見陸清則出來了,忙躬身一禮:“見過陸大人。”

陸清則朝他略點了下頭:“陛下呢?”

安平想到師父吩咐的話,麻溜地回復:“陛下在乾清宮歇下了。”

在乾清宮歇下了?今晚不來寄雪軒了嗎?

陸清則愣了一下,他這幾日都能感覺到,寧倦半夜會爬上他的床,給他暖暖手腳,所以他才睡得安穩。

等他醒來的時候,寧倦又去上朝了。

這算是一個他不開口、寧倦也不會說,心照不宣的秘密。

怎麽今日就回乾清宮歇了……是因為下午的事嗎?

放到往日,陸清則求之不得,希望寧倦能早日對他死心,但是現在……他不想見寧倦傷心。

模糊的夜色中,陸清則的眼睫微微一顫後,掏出袖裏的幾冊奏本:“勞煩帶我過去一趟,陛下忘拿這幾份奏本了。”

安平差點脫口而出“那讓奴婢送一趟就好”,好險憋了回去,低著頭應聲:“是,奴婢這就為您準備轎輦。”

轎輦準備得很快,陸清則披了件擋風的披風,坐上去,不過多久,便到了熟悉的乾清宮。

顯然寧倦早就吩咐過裏裏外外,見到陸清則過來,沒人阻攔,也沒人敢流露出異色來,仿佛陸清則一直好端端地活著,沒有過三年前的死訊。

順利地得以進入,到了寧倦的寢房前,陸清則才發覺長順守在門外,滿臉的焦急。

見陸清則來了,長順大大地松了口氣,臉色一喜:“陸大人,您總算來了,快進去看看陛下吧!”

陸清則剛想問怎麽了,就聽到裏面傳出了瓷器落地的清脆之聲,心頭一緊,將奏本塞給長順,顧不得再問太多,便推開房門走了進去。

外間還好些,走進裏間,簡直滿屋狼藉,蠟燭被打翻了,朦朧的微光中,隱約可見價值連城的花瓶碎了一地,成色難得的天青色茶盞也沒幾個好的,香爐傾倒,香灰灑了一地。

寧倦就伏在床上的一堆衣物之間,渾身都在輕微地發著抖,甚至沒能意識到有人進了屋。

陸清則完全沒想到是這麽個光景,怔了怔,腳上不小心踢到個罐子,立刻驚動了寧倦,一只瓷枕被丟過來,好在他閃躲及時,瓷枕擦過他臉側,“啪”地砸到了墻上,力道極大。

寧倦冷沉的聲音從牙縫間吐出來:“滾出去。”

他們之間的事情,發這種脾氣做什麽?

陸清則皺皺眉,叫了一聲:“陛下。”

聽到他的聲音,寧倦渾身微微一顫,猩紅著眼緩緩擡起頭來,這時陸清則才發現,寧倦的狀態不太對。

那張英俊的臉容極為蒼白,額上青筋微露,浮著一層密密的冷汗,向來清明的眼中一片迷亂,望著他的眼神極為怪異。

他直勾勾地盯著站在陰影裏、顯得有些模糊的陸清則,卻沒有像平日那樣熱切,語調枯朽,毫無起伏:“又來了嗎。”

陸清則感覺到不對勁,不顧腳上的疼痛,立刻朝著他走過去。

寧倦翻坐在床上,一動不動地看著他接近,自言自語:“我知道,再靠近幾步,你又要消失了。”

他扶著額角,露出幾絲痛色:“……不過,這還是你第一次主動靠近我……每一次我想接近你,你都會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