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第2/4頁)

堂堂天子,別人罵也就算了,自己把自己比作一條狗,陸清則啞然了半晌,別開頭道:“我為何會做那樣的決定,你心裏應當清楚。”

寧倦眉目陰郁地盯著他道,聲音壓得很低:“我的感情於你而言,就那麽不堪嗎?”

陸清則下意識搖頭:“你只是……”

只是怎麽,他卻說不出來。

三年前,寧倦還只是個不滿十八歲的小少年,在政事上能夠獨當一面了,但在情感上依舊懵懵懂懂。

他可以不斷告訴自己,寧倦確實有幾分喜歡他,但對他的依賴和占有,大過於喜歡,只要離他遠點,斷掉他這份心思,寧倦就會明白了。

但三年後,寧倦依舊喜歡著他。

沒有忘掉他,也沒有忘掉那絲感情。

他很難再忽略寧倦望著他的眼神。

不是厭惡,只是叫他說不上的心慌。

陸清則的眼睫細碎地顫了顫,他從來保持心緒寧靜,很少被人這麽擾亂過,想要逃避,卻被寧倦堵得無路可退,嘴唇動了動,搖頭道:“這是不對的,陛下,你不該對我……”

“老師不是同我說過,這世上沒有什麽本該與本不該。”寧倦打斷他的話,一步步逼近,咄咄逼人,“緣何到了自己身上,卻要加之枷鎖?”

陸清則忍無可忍道:“你是我看著長大的,你要我如何看你?”

“你不需要想那麽多,正眼看看我便好。”寧倦一瞬間又收束了氣勢,像只陡然間溫順下來的大狗,低聲道,“懷雪,我長大了。”

陸清則的呼吸沉了沉,倏然抽身便走。

走出小書房後,陸清則才恍覺自己手心裏不知何時已經微微汗濕了,在面對寧倦時,他不能在像從前那般,以一種居高而下的長輩姿態,去教育、撥正,反而感到了緊張。

陸清則揉了揉太陽穴,深吸了好幾口氣,才穩住了心緒,懷疑自己是被寧倦咬了後,被傳染上什麽瘋病了。

他暫時不想再見到寧倦,幹脆擡步走進梅園裏,忽聽外面砰砰砰的,不知道在做什麽,瞥去一眼,才發現是在換這處居所的匾額。

陸清則這才想起,方才他進書房的時候,寧倦好像是寫了什麽匾額,他還以為是賞賜給哪個大臣的墨寶,沒想到居然是給這兒題的字?

心情正煩悶著,他也沒心情去看,三月的風清寒,大概是寧倦吩咐了,長順很快帶著大氅跑過來:“哎喲,陸大人,徐大夫吩咐了您不能再受涼,快快進屋躲著風吧。”

陸清則又往那邊看了一眼,收回視線,沙啞地嗯了聲,隨著長順走進寢房裏。

長順看他的臉色比早上起來時,那副想隨手提把刀砍人的樣子好多了,揣摩著方才這兩位在書房裏大概沒有吵架,但陸大人心裏依舊有什麽疙瘩,壓低聲音道:“陸大人,咱家還沒和您說過,您離開的這段日子,陛下很傷心。”

陸清則當然知道這兔崽子會傷心,沒有說話。

長順嘆氣道:“您不知道,當日聽聞您……遭刺後,陛下不顧勸阻,連夜趕去了驛館,聽鄭指揮使說,當時天寒地凍的,陛下魘住了似的,抱著那具焦屍,怎麽也不願撒手,最後生生吐了口血,才肯帶著屍體回京,把鄭指揮使也嚇得不輕。”

陸清則一怔。

就像在臨安時聽說寧倦讓人招魂時一般。

他料想過寧倦會因他的“死”而傷心、消沉一段時日,但沒想到,寧倦會這麽傷心。

長順裝作沒注意到陸清則細微的變化,聲音又壓低了幾分:“從您走後,陛下再也沒有睡過一次囫圇覺,時時頭疼欲裂,連徐大夫也看不好,讓我們多注意陛下,千萬別讓他做傻事。”

陸清則沉默著,沒有開口,由著長順說話。

長順道:“今年新年的時候,陛下像是突發奇想,忽然在宗族裏挑了個孩子,帶進宮在膝下養著。”

“……什麽?”

長順見他有反應,趕緊繼續道:“是個父母雙亡的孤兒,但是頗為聰明敦厚,陛下私底下從不跟咱家說這些,但咱家看得出來,陛下可能是想把這個孩子過繼到名下,培養他當……儲君。”

陸清則心口不知道是酸麻多些,還是惱怒多些,簡直不可置信:“他年紀輕輕的,過繼個孩子當儲君?!”

寧倦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

長順平日裏謹小慎微,也就敢在陸清則面前說點真心話:“陛下心裏藏事,從不與誰說,有次半夜,咱家守著夜,不小心打個盹兒,醒來陛下就不在屋裏了,鬧得可大,所有人都在找陛下去哪兒了,結果第二天早朝前,陛下又好端端地回來了,眼睛紅得很……陸大人,陛下很聽您的話,他說您想讓他當一個好皇帝,他會好好當,不讓您失望,所以他回來上早朝了。”

陸清則扶著門框,一陣頭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