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和陸清則料想的差不多,寧倦之所以會遲了些才回寄雪軒,是因為前朝的大臣。
隔得天高皇帝遠的鄉野村夫,也時時高談闊論,覺得當今陛下至今未娶,要麽是長得太兇神惡煞,要麽是有什麽隱疾,要麽就是下面那群負責催婚的大臣沒盡到責任。
其實與他們想的相反,下面那群大臣急得要命。
陛下遲遲不立後就算了,連個妃子也不納,甚至在年初抱了個宗族孤兒回宮裏,擺明了就是不準備成婚生子了,準備養個宗室的孩子,當做儲君。
這哪裏成!
陛下年輕力壯,正是開枝散葉的好時候啊!
這麽一番動作下來,朝野內外頗有非議。
但是關於立後納妃這些事,大臣們平時也不是很敢催,只偶爾在奏本裏嘮叨兩句。
年輕的天子英明神武,且鐵血冷酷,當年帝師去後,陛下便褪去了僅剩的幾絲少年青澀,這幾年的威勢愈沉,在陛下面前說話,都沒人敢太大聲,更別說長跪不起,懇求陛下早日成家了,這招對陛下沒用。
要是帝師還在就好了,陛下就聽帝師的話。
眾人一邊嘆惋著,忍不住也在心裏嘀咕:
……陛下年紀輕輕的,總不至於當真有什麽隱疾吧?
所以就更不敢提了。
一邊著急,一邊又不敢吱聲。
沒想到,就在這麽一個尋常的初春,陛下忽然在一個尋常的早朝上,散朝之前,輕描淡寫地道,往後別再奏本裏添加私貨了,皇後人選已冊立,他已經去了宗廟前祭告天地,皇後眼下身體不適,於宮中修養,待他身子好些了,再行冊封大禮。
百官一下就炸了鍋,再不得其他,追著求問皇後是誰,然而陛下搭都不搭理的,直接就走了。
寧倦將陸清則逮回來時,動靜也不算小,並不算隱蔽,那家客棧的人也被放了回去。
雖然有得到吩咐不準多說,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見的人多了,總會傳出點風言風語。
眾人很快得知,前兩日陛下微服出宮,到郊外踏青散心時,將一個人強行帶進了宮,聽說那人渾身都被陛下罩著,遮得一絲不露的,連是男是女都看不清。
再想想這兩日陛下散朝時走得匆匆,除了偶爾召見大臣外,其余時候,恐怕都待在寄雪軒裏。
想來那人必定是生得容顏如玉,才叫陛下這般神魂顛倒。
不僅來歷不明,還讓陛下做出這麽不合禮數之事!
他們是盼著陛下立後,但也沒想這樣啊!
一群人便急匆匆地趕去乾清宮跪了,一天跪一茬,輪流求見陛下。
但陛下壓根兒不見他們,愛跪就跪,長順甚至很貼心地準備了幾個蒲團。
大臣們極為哀愁,惶惶不已,生怕陛下會被妖媚惑心。
陛下雖然殺性重了些,算不上仁君,但也從不濫殺,任用女官,稱得上極為開明,有宏才大略,又勵精圖治,他們就算偶有牢騷,也甘願俯首稱臣。
眼見著大齊的盛世要重啟了,萬一陛下跟他爹似的墮落了,大齊的國祚可咋整?
唉,要是帝師還在就好了。
陛下肯定聽他老師的話。
前朝的大臣正抓耳撓腮,懷念陸清則的時候,陸清則一天兩碗藥喝下去,如徐恕所言,正正好痊愈。
只是身體好了,腳卻崴了。
陸清則自感風寒痊愈,何必繼續喝藥,嘴裏發苦心裏更苦,吃什麽都沒滋沒味,了無生趣。
兩三句話將長順支出去後,他探頭四處看了看,想找找屋裏有沒有盆栽,送份溫暖。
還沒看全乎,嘎吱一聲,屋門再度被推開。
消失了一早上的皇帝陛下走進屋裏,跟猜到了陸清則想做什麽似的,不鹹不淡道:“別找了,怕你再澆死一盆,沒在屋裏放盆栽。”
陸清則看到他就別扭,聽到這話,又一陣凝噎:“……”
這小兔崽子。
“喝吧。”
白日裏的皇帝陛下顯得十分正常,跟人格分裂似的,半點也沒有晚上瘋狗的影子,拉了張椅子坐在榻邊,淡淡盯著陸清則。
顯然一看長順被支出去,就猜到了陸清則背地裏又想搞什麽小動作,才進來盯著陸清則喝藥了。
陸清則莫名有種在被管教著的錯覺,靜默片刻後,怏怏蹙著眉,還是把藥喝下去了。
寧倦又不放心地傾身湊過來,伸手探了探他的額溫,臉色才緩了緩,露出絲滿意。
陸清則蹙著眉心,拍開他的手,目光不經意掠過寧倦的嘴唇。
寧倦的唇瓣很薄,形狀優美,線條鋒利,顯得很薄情似的,不苟言笑的時候微抿著,確然很有帝王氣勢,頗為威嚴。
他很久沒見寧倦真心實意地笑過了,最近的記憶裏,寧倦笑起來時薄唇微微勾著,有種意味難明的攻擊性。
而這雙唇,昨日才吻過他的足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