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第4/5頁)

徐恕心裏冷不丁一跳,疑心自己露出了破綻,坦然回望過去:“不小心煎壞了藥罷了,你今日感覺如何?”

衛樵勉強笑了笑:“今日感覺還成,好歹能醒著與你說兩句話。”

說著,他低頭習以為常地喝下那碗藥後,又開口說:“我聽說徐大夫最近總是失神熬壞藥,不如往後讓其他人來負責煎藥吧,不必為我這個將死之人憂心太多。”

徐恕一時不太清楚衛樵是猜出了點什麽,還是單純的關心他。

若是往常,他必然要爭一爭,否則消息就不好借著倒掉的藥材遞出去了。

但以後都不用了。

他點點頭:“也是。”

衛樵的生命已經快走了終點,說了會兒話,就已經接近半昏,喃喃問:“我爹今日回來了嗎?他的生辰快到了,趁我還醒著……”

話沒有說完,人已經又半昏半睡了過去。

徐恕眼神復雜。

你爹大概是暫時回不來了。

九月初,從衛府秘密遞出的賬本送到了寧倦的案頭上。

與此同時,再次被提出來三司會審的潘敬民又又又翻供了,直言自己受內閣首輔衛鶴榮驅使,震得向志明手裏的茶杯掉到了地上。

當日,紮根文淵閣的衛鶴榮難得回了趟吏部。

陸清則已經收到了消息,見到衛鶴榮來了吏部,稍稍一怔,眼神示意人去報信,旋即親手給衛鶴榮倒了杯茶:“還不到吏部向衛大人提交報告的時候,衛大人怎麽親自來了?”

衛鶴榮頗為感慨地環視一圈變得陌生了些的吏部官署,施施然坐下:“只是忽然想起,衛某似乎還沒有與陸大人坐在一起用過茶。”

陸清則嘴角牽著淡淡的笑意,隨意揉了揉手腕,沒有吭聲。

只要衛鶴榮有任何危險舉動,腕間袖箭的機括隨時待發。

衛鶴榮仿佛沒注意到他的動作,神色自然地飲了口茶:“嗯?好茶,似乎不是吏部官署常備的爛茶餅。”

陸清則贊同道:“吏部官署裏的茶有股黴味兒,還沒江右一個知府官署裏的好。這是我從府裏帶來的,衛大人喜歡的話,就多喝些。”

衛鶴榮還真又多喝了兩口,狀似閑聊般道:“我還以為,至少要到年底,陛下才能清算到衛某頭上,沒想到這麽快,陸大人能給衛某解解惑嗎?”

陸清則啞然一瞬:“火燒眉毛時,衛大人還如此鎮定,當真叫人佩服。”

“時也命也。”官署外已經傳來了整齊的腳步聲,衛鶴榮巍然不動,“早就料到的結局,早些到和晚些到的區別罷了。”

陸清則沉默了一下,才開口道:“徐大夫是個很有醫德之人,當有好好診治過衛公子,不會故意倦怠。”

衛鶴榮咂摸著陸清則這句話,瞬間就想通了前後。

原來如此。

他感嘆般道:“無論是對人還是對己,陛下的狠都超乎衛某的想象啊。”

錦衣衛已經挎著刀沖進了官署內,見到陸清則和衛鶴榮相對而坐時,一時有點驚疑不定,不敢動作。

陸清則淡淡道:“江右一遭,死了數萬百姓,陛下哪有衛大人狠呢。”

外面的太陽還未落下山,陽光從縫隙裏照進來,落到眼睛裏,有點晃眼。

江右的事無可辯駁,沒什麽好說的,博弈之下的犧牲罷了,衛鶴榮眯縫著眼,眼底帶了絲憶往昔的懷念:“當年衛某帶人剿滅閹黨,也算是救了陸大人一命。”

陸清則頓了頓,點頭:“是。”

“史大將軍記恩,回京之後沒有出手,你與大將軍走得近,他看得上的人,想必也同他一般品性。”

“衛首輔就別往陸某臉上貼金了,”陸清則猜到他想說什麽,他先前就試探過寧倦的態度了,斷然道,“有些事我也做不到。”

“陛下無需與一個將死之人計較。”衛鶴榮自顧自說起來,平靜的態度不像在提自己的兒子,“樵兒活不長了,京郊的雲峰寺會很適合他。”

衛鶴榮想說的果然是這個,陸清則搖頭:“我說不動陛下。”

衛鶴榮盤踞已久,曾經寧倦不得不在他面前裝乖賣弱,對於寧倦而言,那是極度的屈辱,怎麽可能會放過衛樵。

衛鶴榮否認了陸清則的說法:“那可不一定,相信只要陸大人肯開口,陛下為了讓你開心,就不會不應。”

陸清則縮在袖中的手指驟然一緊,抿著唇沒有接話。

周圍都是虎視眈眈、殺氣騰騰的錦衣衛,衛鶴榮卻談笑自若,見陸清則難得流露出的反應,笑意裏多了一分篤定:“想必在這方面,我也於你有恩。”

“……”陸清則的神色有些冷,“我會考慮一下。”

那就是答應了。

衛鶴榮將杯中的茶飲盡,盯著那只成色極好的青釉茶盞,眯著眼道:“除此之外,衛某還有一事相求。”

陸清則並不喜歡衛鶴榮這個人,但見他這般氣度,又不免高看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