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第5/5頁)

看在衛鶴榮並未向外宣揚什麽的份上,最終他還是開了口:“你說。”

“陸大人當真與衛某從前很像。”

衛鶴榮將茶盞穩穩地放回桌上,感懷一句後,吐出了自己的請求:“望衛某身死之後,能與發妻同葬。”

沒想到竟然是這麽個願望,陸清則不免稍怔:“這個簡單,衛大人還有什麽話嗎?”

這大概是衛鶴榮最後能與他說的幾句話了。

他就不想讓他幫忙帶幾句話給衛樵嗎?

衛鶴榮忽然站起來,低俯下身,靠近了陸清則。

附近錦衣衛一陣緊張,就想沖過來阻止。

陸清則擡擡手,示意他們不必動手,冷靜地看著衛鶴榮靠近,在自己耳邊低不可聞地說了聲:“陛下對自己都那麽狠,對別人自然會更狠。”

“當年閹黨除滅後,又有了衛黨。”

“皇家恩情薄弱,陸大人,小心別成了下一個衛鶴榮。”

陸清則靜默片刻,揖了揖手:“衛大人,告辭。”

衛鶴榮站直身,坦然地任由錦衣衛沖上來,將他鉗制住按走。

直到風風火火的錦衣衛帶著衛鶴榮走了,吏部還是鴉雀無聲的,每個人都縮著腦袋,當自己不存在。

外頭又飄起陣秋雨,眾人都不禁打了個寒顫。

當真變天了。

陸清則思索著衛鶴榮最後說的那幾句話,自個兒撐起傘,拿起進宮的牙牌,走向宮城。

秋雨細密密的,風一吹就斜過來,撐著傘也不是很有用,慢吞吞走到南書房時,陸清則半邊身子都濕透了,寧倦正在和鄭垚說話,見到他一身寒氣地走進來,臉色頓時就變了,快步過來,脫下袍子將他整個人一罩:“長順,讓廚房送姜湯來!”

長順趕緊跑出去叫姜湯。

寧倦把陸清則整個人都包起來了,臉色不善:“老師要進宮,差人坐馬車進來就是,當心又生病了!”

陸清則當沒聽到,往鄭垚那邊瞟了眼,正好和偷偷望過來的鄭垚對上,朝他笑了一下,看鄭垚撓著頭,也朝他不好意思地笑笑,就猜到鄭垚是來報告什麽的了。

他從容地坐下,淡定道:“不妨事,陛下和鄭指揮使聊完了嗎?”

鄭垚才一五一十地向寧倦復述完陸清則和衛鶴榮的那場談話,心裏發虛,聞聲騰一下竄起來:“聊完了聊完了,陛下,臣先去處理後續事宜了!”

說完就跑。

廚房的姜湯也送上來了。

陸清則喝了口辛辣的姜湯,眉尖蹙了蹙,不是很喜歡這個刺激的味道,但喝下後的確有效,渾身熱騰了起來,驅散了寒意。

他撩起眼皮:“看來陛下已經知道我想說什麽了。”

寧倦臉上的笑意一滯,語氣淡漠下來:“衛樵既已是將死之人,早死晚死也沒有區別。”

陸清則摘下臉上冰涼涼的面具,臉色浮著些許受涼後的蒼白:“陛下從前和衛鶴榮感同身受,現在就不可以了嗎?”

寧倦看著他蒼白的臉頰,語氣不由得軟下來:“老師,這不是一回事。”

“衛鶴榮也算救過我一命,”陸清則望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道,“若是當年沒有他,我恐怕也醒不過來。”

寧倦蹙著眉,良久,還是妥協讓步了:“依老師的,我會派人將衛樵送去雲峰寺內看管。”

左右也是個將死之人,犯不著因著他,和陸清則起什麽爭執。

聽到寧倦松口,陸清則也沒有很高興,垂著眼睫,又啜了口姜湯。

寧倦看他臉色又慢慢恢復了點氣色,想到很快便能獨占心愛的老師,心裏雀躍起來,坐下來笑著問:“對了,衛鶴榮最後和老師說了什麽?”

陸清則慢悠悠看他一眼,不想再喝這辛辣的玩意兒了,將姜湯擱下來,道:“我要是說,他其實沒說話,陛下信不信?”

分明知道錦衣衛會如實上報他們的每句對話,卻只是靠近不說話,裝作耳語的樣子,讓人解釋不清,臨死前也不忘離間一番。

這倒也很符合衛鶴榮以往的行事作風。

寧倦雖然猶有一絲狐疑,不過還是乖乖點了點頭:“我相信老師。”

陸清則毫不心虛地抄起旁邊的茶,漱了漱口。

他可沒說謊,是寧倦自個兒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