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第3/4頁)

寧倦眼前發著黑,臉色慘白,竟一時沒緩過來。

長順淚花都嚇出來了,轉身就跑出去叫太醫了。

幾個太醫和侍衛嘩啦湧了進來,七手八腳地扶著寧倦躺到對面的小榻上,一時間小小的房間裏人滿為患。

長順卻沒擠過去,猶豫著瞅了瞅憂心望著那邊的陸清則,壓低聲音道:“奴婢大概能猜到您和陛下為何這樣,但是陸大人……這些日子,陛下一直守在您身邊,不眠不休地看著您,誰勸都不肯離開,陛下是真的將您放在心尖尖上啊……加上昨夜,陛下已經六七日沒睡過囫圇覺了,您就算是心疼陛下,也別與陛下置氣了,可以嗎?”

陸清則沉默了會兒,長長地嘆了口氣。

自己的寶貝學生,還能怎麽辦。

寧倦隔了會兒才緩過來,發現身邊圍了堆人,不太耐煩地揮揮手,示意他們散了,又僵著臉走回陸清則的床邊,試圖給他喂吃食。

陸清則瞥了眼他眼底的黑眼圈,還是張開了嘴,忍著喉嚨的刺痛,咽了下去。

寧倦的眼底亮了亮,臉色緩下來。

陸清則也不說話,由著他喂自己吃了大半碗紅棗花膠粥,才搖搖頭,啞聲開口:“吃不下了。”

能吃下大半碗已經不錯了,寧倦滿意地擱下碗。

陸清則掃了眼那一案板的碗碟,大概是考慮到他大病初愈,分量都不多,但他肯定是不可能吃完的:“怎麽做了那麽多,外面的災民還只能飽腹,府裏卻這般派頭,豈不是浪費?”

“我還沒用早膳。”寧倦看他似乎是不打算提那件事了,小小聲開了口,“不浪費。”

說完,竟也不嫌棄陸清則吃剩的小半碗粥,低頭兩口就吃完了。

陸清則眼睜睜地看著他的動作,欲言又止:“……”

他三秒前才說了“浪費”,這時候阻止寧倦消滅剩飯,貌似有點打臉。

皇帝陛下都不嫌他吃過的粥,他還能說什麽?

吃過早飯,寧倦的心情似乎也好了許多,看藥涼得差不多了,又端過來,巴巴兒地看著陸清則,試圖喂他。

陸清則吃了點東西,其實已經恢復點力氣了,但對上小皇帝濕漉漉的、誠摯的眼神,還是默默放下了手,接受了學生敬愛師長的行為。

等陸清則喝完藥,寧倦的臉色肉眼可見的多雲轉晴,又露出了笑容:“老師還有哪裏不舒服嗎?我讓徐大夫再來給你看看。”

陸清則搖搖頭,感受到身上的不適,抿了抿唇:“沒有不舒服,我想沐浴更衣。”

前幾日陸清則病得厲害,怕他著涼,寧倦連擦身也不敢。

陸清則慢慢醒了神,就感覺渾身黏膩,皮膚都汗漬漬的,難受得厲害。

寧倦伸手撥開他細碎的鬢發,語氣溫和,態度卻很強硬:“大夫還沒說能洗,老師再忍忍,先讓大夫看看。”

儼然是將陸清則當成了一捧雪,生怕一不小心就融化了。

陸清則只好點了點頭。

徐恕很快就被長順請了來。

前兩次見,陸清則都氣若遊絲地躺在床上,闔著雙睫,今日還是他第一次見陸清則睜開眼。

床上的青年身形單薄瘦削,袖口與腰帶寬松空蕩,脊背卻很筆直,即使仍在病中,也難掩風采。

尤其是睜開眼後,看起來便更不一樣了,有種令人不敢直視的氣質。

徐恕再不關心外界,也知道這位就是當朝帝師了,直到這會兒,才有點驚詫於傳聞裏的帝師的年輕與過人的風姿。

不過他對外人一般也沒什麽興致,多看了一眼就收回視線,診了會兒脈,點頭:“既已退了熱,就無礙了,可以適當出去走走。”

陸清則方才也在打量這位被寧倦掘地三尺挖出來的神醫,含笑道:“多謝徐大夫,聽陛下說,徐大夫研制出了疫病的方子,救在下一命,又救萬人於手下,懸壺濟世,不外乎此,在下與江右的百姓都該謝過你。”

他的話音很和緩,雖然嗓音沙啞,徐徐落入耳中,仍然叫人覺得舒適。

徐恕一向感覺這些話很虛情假意,但話從陸清則口中說出來,反而感覺沒什麽虛偽之感,不輕不重地“嗯”了聲:“不全是我的功勞,陳太醫他們雖誤診了陸大人,不過在此事上也出了不少力。”

話裏隱約有幾分暗示。

誤診?

陸清則瞬間明白過來,含笑看向寧倦,盯著他的眼睛:“徐大夫說得很對,陛下覺得呢?”

寧倦沉默了幾息,最終點了下頭,淡淡道:“老師都開了口,朕自然也會記得他們的功勞。”

看起來是不會計較誤診的事了。

目的達到了,徐恕看陸清則又順眼了一分,拱拱手準備回去繼續忙活。

寧倦卻忽然將視線轉到他身上:“老師在外向來不露真容,徐大夫應該明白朕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