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第3/4頁)

他渾身都發起了高熱,呼吸火灼般,額頭滾燙,寧倦被燙得指尖蜷了蜷,轉頭鎮定地叫了陳科過來。

風寒愈重,與病患所裏的病患病況相似。

陳太醫眉頭緊皺著,暗暗嘆了口氣,又給陸清則開了一劑藥。

寧倦親手給陸清則喂下後,觀察了許久,看他的呼吸稍微平穩了些,才發現自己已經驚出了一身的汗。

屋裏悶熱,蒙著特制的布巾更是呼吸不暢,寧倦冒出的卻是冷汗。

離開了屋子,長順端來放了藥的水盆,倆人凈了手,陳科斟酌著說辭,勸寧倦遠離陸清則是勸不動的,便換了個方向:“陛下,您還是回去歇歇吧,您看您幾日沒歇過了,過兩日陸太傅好了,您卻病倒了,陸太傅恐怕也不會高興。”

“朕不累。”

寧倦語氣平淡,洗完手,頭也不擡地扯下蒙口鼻的布巾,接過長順遞來的浸了冷水的帕子,擦了把臉,鋒利俊美的年輕面孔,又積澱了幾分沉著。

長順低眉順目的,又雙手捧上碗藥。

他接過來,也眉也不皺地喝了。

陳科心情復雜:“……”

他行醫幾十年,見過師生情深的,沒見過深成這樣的。

換作普通人也就算了,無情帝王家,怎麽還能生出個這麽尊師重道的皇帝?

就算是一輩子的老夫老妻,多半都沒這麽的情深,陛下對陸太傅,簡直都不像是對待老師了。

但這些話陳科也不敢亂說,只得又行了一禮,回去繼續與諸位同僚加急研制藥方。

寧倦也不敢再離開陸清則的床邊,幹脆將書案搬到了陸清則屋子的窗邊,隨時守著。

這一整日,陸清則都在昏睡。

只在傍晚時短暫地醒來了幾瞬。

寧倦握著他的手,又驚又喜,眼眶發熱,一句“老師”還沒說出口,就得來一句虛弱沙啞的罵聲:“……滾出去!”

然後又陷入了無休止的昏迷之中。

寧倦抿緊了唇瓣,一聲不吭地給陸清則又喂下了一碗藥。

到第三日,陸清則徹底昏迷過去,連偶爾的清醒也沒了。

僅僅兩三日,他像是又枯瘦了一圈,側影單薄得像張紙,衣袍都空蕩了一分,無聲無息地到躺在架子床上,臉上沒有幾分血色,呼吸愈發衰微,氣若遊絲。

不僅是陳科,其他太醫們也進進出出的,感到為難。

按照他們這段時間在病患所的經驗來看,陸太傅這高熱不退、昏迷不醒的症狀當真是……像極了染疫。

林溪和於流玥的症狀便是這樣的,只是林溪的體質比陸清則好得多,即使發病了,情況也比陸清則要好。

陸太傅這……十有八九就是了。

可是這話誰也不敢在寧倦跟前說,只能再三以頭搶地,勸寧倦別離陸清則太近,減少接觸,戴好布巾以遮口鼻雲雲。

寧倦都聽進去了,又像是沒聽進去,他會好好戴好特制的布巾遮好口鼻,從陸清則房間裏出來就洗手更衣,但藥一定要親手喂,不願假他人之手。

一股陰雲似乎籠罩在官署上空,過往的人都低頭斂目,神色凝重,不敢說笑。

好在幾日過去,接觸過林溪的人都沒有出現症狀,包括寧倦也依舊安穩無事。

第四日,鄭垚先從安置所裏出來了,寧倦難得跨出了小院,給鄭垚吩咐了幾句話。

一刻鐘後,鄭垚便又領了一百人,策馬狂奔,離開了集安府。

寧倦稍微離開了會兒,便由一位太醫和長順在屋裏照看著陸清則。

等他回到屋裏,就聽到了更糟糕的消息。

長順尖細的嗓音像條繃緊了弦,顫聲道:“陛下,陸大人、陸大人忽然喝不進藥了,您之前喂的藥,都吐出來了……怎麽辦啊陛下?”

寧倦的臉色一下變得極度難看。

病患所的很多病患就是這樣的。

頭一天出現風寒的症狀,第二三天愈發嚴重,然後開始吃不進藥,吐個不停,這就是發病的前兆了。

一旦發病,痛苦就會升級,要忍受生不如死的病痛,許多人甚至熬不過這一關。

分明是伏暑,一股寒氣卻從腳底竄到了後腦門,寧倦的心口都在發涼,連日來的不眠不休似乎將他擊垮了一瞬,他的身體忽然晃了一下。

長順聲音都變了調,和太醫慌忙扶住寧倦:“陛下!”

寧倦閉了閉眼,擡擡手,示意他們安靜,走到床邊坐下。

陸清則的眼睫自然地闔著,仿佛是當真睡著了,那絲生機聚在眉間,有種將散未散的搖搖欲墜之感,寧倦只是看一眼,就感覺心口被一只無形的冰冷大手攝住了,但隔著一層布巾,他也連稍重一點呼吸都不敢,唯恐將陸清則最後的生氣驚散了。

他不聲不響地將陸清則半抱起來,陸清則毫無意識的,身體沒有絲毫力氣,軟軟地歪倒了一下,寧倦又稍微用了點力,將他托摟到懷裏,接過長順手裏的藥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