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第2/4頁)

只是再怎麽習慣,不喜歡就是不喜歡。

陸清則的眉宇深深蹙著,無意識地發出嗯唔的抗拒聲。

這藥越來越苦了。

喝得很不情願。

他上輩子就離不開藥,從小到大不知道吃了多少,重活一世,雖然心臟沒問題了,卻更病歪歪的,三天兩頭生病喝藥,一直都喝得極不情願。

寧倦沒想到陸清則昏迷時還會這麽抗拒。

偏偏抗拒中又帶著絲無奈的逆來順受,乖乖把藥咽了下去。

陸清則清醒的時候,基本不會露出這樣的一面。

他似乎總是那樣溫和而包容的,卻也因此,愈發顯出內在的疏離感,他只是病弱,卻並不脆弱。

能看到他這樣是很難得的。

寧倦盯著他看了會兒,傾身靠過去,輕輕撫平他緊皺的眉宇:“老師,再喝一口好不好?等好了就不用再喝了。”

少年清爽的氣息很熟悉,陸清則的眼睫顫了一下,緊緊蹙著的汗濕眉頭緩緩地松開來,無聲而順從地在他手裏蹭了一下,似乎是在汲取他身上的清涼,無意識流露出的信賴讓寧倦心尖發顫,漫上股半酸不苦的滋味兒,復雜難言。

寧倦沉沉地呼了口氣,一口口耐心地喂完了一整碗藥。

大概是嗅到了寧倦的氣息,難得鬧點小脾氣的陸太傅想在學生面前維持靠譜的大人形象,不再面露難色,喝得十分順從。

寧倦扯了下嘴角,不知道是想笑,還是心疼,起身解開床簾後,拿著藥碗走了出去。

天色愈深,官署裏卻燈火通明,陳小刀已經被帶去安置所了,只有長順、陳科和幾個暗衛還候在院裏,見寧倦又出來了,連忙都紛紛看過來。

也沒多久的功夫,陳太醫花白的頭發都汗濕透了,心裏卻心拔涼拔涼的:“陛下,唉,您、您……有感到什麽不適嗎?”

雖說接觸了不一定會傳染,但陛下之前進去時都沒有遮一下口鼻,萬一出了什麽事呢!

寧倦看了他一眼:“無礙。”

其實他不在乎。

陸清則若是無礙,那他也無礙。

陸清則若是染疫,救治無力死了……

寧倦心口驟然一縮,閉上眼深深吸了口氣,不敢再想下去。

就像那天在船上,他被暈船帶來的胸悶惡心折磨到昏昏蒙蒙時,差點傷到陸清則一樣。

稍微觸碰一下“陸清則會死”這個可能,渾身流淌的鮮血都仿佛在這三伏天變成了冰刺,渾身細密的疼痛匯聚到心口。

“按照朕制定的疫病防略,朕也該單獨隔離開來,從今晚起,朕與老師隔離在院中。”寧倦睜眼,平靜地開了口,“這幾日老師喝什麽藥,朕就喝什麽藥,陳太醫每日來診脈開藥,長順負責送水和吃食。”

陳科無可奈何地揖手:“老臣遵旨。”

寧倦有條不紊地又下了幾道命令後,從袖中掏出份名單,丟給長順:“將名單上的人放出來做事,往後的文書都送到此處。”

長順忙不叠雙手接住,打開看了一眼。

都是初來江右時,順藤摸瓜揪出來的一波貪腐敗壞、辦事不力的官員,鄭垚帶著下屬去抓時,跟串珠似的,老長一個隊伍,大牢都險些不夠關的,有些地方的官署抓得就剩幾個人了。

也是因此,寧倦才會忙得腳不沾地,許多事都得親力親為。

就像陸清則預料的一樣,初初嘗到掌握權力滋味的寧倦舍不得放開,也容不下沙子,但總歸會明白,個人精力有限。

雖然實際發生的情況,和他預料的不太一樣。

長順忍不住又偷偷瞅了瞅看起來已經徹底冷靜下來的皇帝陛下。

雖然絲毫看不出之前瀕臨失控邊緣的樣子了……但以他對陛下的熟悉,總覺著,這只是一種風雨欲來的平靜。

陸大人。

長順退下去傳令,心揪得緊緊的,不住地祈禱。

您可千萬、千萬別出事啊。

當晚,寧倦徹夜未眠。

在陳老太醫老淚縱橫地懇請之下,他沒有非要住在陸清則的屋裏。

他開著窗,時不時看一眼對面,再逼迫自己處理著桌上的文書,大大小小的,都看了一遍,包括陸清則說的“阿諛奉承吹噓拍馬”的那批。

然後再拔腿去對面看一眼陸清則。

天上的星子由亮轉黯,院子裏的雜草被踩塌了一邊。

天色微亮時,陸清則依舊沒有醒來。

長順也一宿沒睡,不放心地守在廚房盯著下人煎藥。

雖然連續兩日沒有睡覺,寧倦卻絲毫沒有睡意,也不敢睡。

他必須讓自己的腦子隨時處於運轉的狀態,否則一旦松懈下來,閉上眼,腦中就會擠滿了陸清則蒼白病氣的臉。

唯望陸清則只是普通的風寒,望太醫研究了半月的藥能奏效。

上天卻沒聽到寧倦的祈禱。

第二日中午,陸清則病得愈發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