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2/3頁)

陳小刀立刻收斂得堪比趕蝸牛。

回了陸府,陸清則喝了碗藥,安靜躺屍了一個時辰,才有精力爬起來,去了書房,先從書架上挑了幾本書,依次翻看了會兒,舉著毛筆,在紙上畫起來。

陳小刀在邊上幫忙研墨,偷偷瞅著這位不太熟悉的主子。

陸清則穿著身淡青色的衣裳,即使在屋內,也要再披上件大氅,寬大的衣袖下腕骨伶仃,好似輕輕一捏就會碎了,皮膚蒼白得近乎透明,青筋脈絡清晰,看著弱不禁風的,握著毛筆的腕子卻分毫不抖,穩穩當當的。

上一世,陸清則因為心臟病,被父母嫌棄不能繼承家業,從小在爺爺身邊長大,寬和慈祥的老人家心疼孫子,教導他情緒不能有太大起伏,為了磨性子修身養性,手把手教他寫毛筆字,陸清則的一手行書相當漂亮,勾畫起來時,線條行雲流水,錯落有致。

陳小刀好奇地伸長了脖子:“公子在畫什麽?”

陸清則悠悠道:“大齊版小學生必修一。”

陳小刀:“???”

文化人講話,果然聽不懂。

陳小刀從小流落街頭,大字不識一個,餓暈在街頭被撿回來,結果第二天陸清則就下了獄,都沒來得及在狀元郎身邊沾染沾染文化氣息,看陸清則邊寫邊畫的,有些羨慕,無意識地嘀咕了聲:“若是我也會識字就好了。”

陸清則無處安放的教師精神被觸動了,看他一眼:“好啊,往後我每日教你習字布功課,要好好完成。”

陳小刀:“!!!”

陳小刀驚喜不已,生怕陸清則反悔,立刻叫:“謝謝公子!”

陸清則笑了笑,寫完了一張紙,放下筆,把旁邊原身做過注釋的書翻開,又對比了一下。

一模一樣。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穿進來的緣故,他和原書裏的“陸清則”不僅長得一模一樣,連字跡都是一樣的。

隔日一早,陸清則帶著厚厚的一沓勞動成果又進了宮。

宮裏死個小太監,顯然不會有什麽影響,風平浪靜一如既往。

寧倦沒想到陸清則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還真拖著病軀來了,不僅來了,似乎還準備了頗多。

到底是孩子天性,從陸清則進了乾清宮起,寧倦的視線就偷偷黏在他手裏那沓紙上沒挪開過。

跟只偷偷摸摸的小貓崽似的,裝作不在意地偷瞄一眼,又迅速收回視線,以為自己沒被發現。

陸清則心道,你真是太小瞧班主任的火眼金睛了。

這群學生啊,講台之下那些小偷小摸,真當老師看不見麽。

他暗暗一笑,抽出張紙,擺到寧倦面前:“陛下之前學過什麽?臣先看看您的功課怎麽樣。”

寧倦瞪了陸清則一會兒,還是提起了筆,默寫《論語》的學而篇。

陸清則眯了眯眼,看出第一個問題。

姿勢不對。

但他沒開口,只安靜地看著寧倦默寫。

等了許久,寧倦終於慢吞吞地寫滿了張紙,小孩兒長長的眼睫垂著,眼睛忽閃忽閃的,有些心虛似的,不像昨天初見時心黑得那麽理直氣壯了。

陸清則拿過來一看,眉毛微揚。

其實原文裏總是會刻意描寫幾句暴君寫的字難看,來對比主角折服無數人的書法有多麽翩若驚鴻。

據說難看得連身邊的宣讀太監都抓耳撓腮。

現下一看,這哪是難看能形容的。

就沒幾個字能爬起來。

除去慘不忍睹的字外,內容倒是沒差,一字不錯。

堂堂一代暴君,字寫得居然跟狗爬似的。

陸清則看著看著,就微微笑了起來:“陛下的字雖然很愛打架,但進步空間非常大。”

寧倦敏銳地察覺到這句話不太對勁,小臉黑下來,冷冷地看他一眼。

哎呀,戳到孩子自尊心了。

陸清則若無其事地收斂笑容,轉到他身後,從後面握住他的手,調整他的坐姿與握筆姿勢,嗓音溫溫淡淡:“姿勢錯了,端坐好,筆要放在中指和無名指間,手腕要穩,心正則筆正。”

寧倦連頭發絲都開始僵硬了。

溫暖的、帶著些梅花的清冷與藥的苦澀的氣息從身後拂來,將他籠罩其中,握著他的手有些微涼,卻不失力度。

除了幼時母妃會將他抱在懷裏護著,從沒有人這麽靠近過他。

陸清則認真地帶著寧倦寫了幾個字,看出他的不自在,松手退後放開他:“陛下自己寫幾個字試試。”

身後的氣息撤開的瞬間,寧倦的第一反應是松了口氣。

旋即心底又升起些微失落,仿佛不舍一般。

他蹙蹙眉,甩開那些沒來由的念頭,依照陸清則教他的姿勢,緩慢地重新又寫了幾個字,進步肉眼可見,方才還東倒西歪的字,這會兒至少能爬起來了。

調整握筆的姿勢有點難,畢竟成了習慣,但寧倦再提起筆時,竟然就再也沒有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