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七章(第3/4頁)

柳竹秋拭淚道:“我在為春梨難過,她大概成功與陛下達成了協議,但這麽一來終身都不得解脫了。”

促成協議的重要因素無疑是她肚子裏的孩子。

她不清楚朱昀曦與春梨的談判過程,卻能預感談判結果,她重新參政的願望估計很快就會實現,但犧牲春梨來換取機會,這份愧疚將令她永難釋懷。

果然,沒過幾天皇帝傳旨命在京五品以上官員都上疏參加南方稅改議案。

稅改的反對派們也並非都出於維護自身利益,也有一些真心為民著想的正人。他們所顧慮的是各地收稅差事都由宦官把持,橫征暴斂乃普遍現象,朝廷要求收兩成稅,宦官們至少會搜刮到七成,最後兩成交國庫,五成入私囊。

支持稅改的官員也提出難點:稅改施行地區官府與士紳勾結,策動平民暴力抗稅,誣告攀咬征稅宦官,朝廷的政令推行不下去,須派手腕強硬的官員主持。

………………

一向不參與實政的翰林院也授命議事,還領了旨意“可廣發吸納在野有識之士的意見,積極獻策”。

柳堯章覺得妹妹善於謀略,又了解南方情況,跑來找她商議。

柳竹秋推測這是朱昀曦故意設機會讓她建言,與三哥討論後精心書寫一份奏疏,列出施行稅改的三大舉措:嚴格執法,打擊抗逆,重處典型;監督稅官,嚴查賬目,杜絕貪汙。

這兩條措施以目前的官場生態來說幾乎是空中樓閣,所以第三條才是基礎。

由皇帝親自去南方巡遊一年,推行稅改。

南方的官僚勢力根深蒂固,非尋常手段可攻克,只有至高的皇權能擊碎這塊鐵板。

在皇帝近距離監督下官吏不敢執法不力,商賈豪紳不敢肆意抗稅,宦官也不敢魚肉百姓。

一年下來收的稅可做為標準,將來官府民間都參考這一標準征稅繳稅,這樣皇帝心裏有數,百姓心裏有數,就不怕貪官惡珰們弄虛造假了。

而且柳竹秋還有一層目的,朱昀曦南巡可親眼見證民間嚴重的土地兼並現象,使其知道問題危害,便於日後再做針對性改革。

每條舉措她都闡述了細則,比如第一條裏提到一些良善商賈經常出資為本地捐建橋梁、道路、堤壩、海塘……朝廷可允許他們用善款沖抵納稅,這樣可促進商賈們積極捐建公共工程,減少官府在這方面的投入和由此產生的腐敗。當然慈善工程須經過驗收核算方允許抵稅,防止官商勾結,謊報工程金額和以劣質工程敷衍。

再比如收稅標準不能一刀切,對資產雄厚的大商戶和暴利行業提高征稅額度,減少小商戶的納稅,避免與民爭利。

奏疏屬上柳堯章的名字遞交上去,朱昀曦看後命發六部討論。

不出他所料,絕大多數大臣們不分派系集體反對,因為這份奏疏不止涉及稅改,還威脅到官老爺們的切身利益。

打個比方說,皇帝是大佛,官員是和尚,百姓是善男信女。

這尊大佛供在紫禁城裏,和尚們可輕輕松松收取信眾們的香火錢,用這些錢滿足七情六欲。若大佛下到民間,了解了信眾的疾苦,知道座下是夥騙錢劫色的酒肉和尚,他們的好日子便到頭了。

言官們帶頭攻擊柳堯章“妄議朝政,煽惑君主”,“包藏禍心,以管窺之說導君父於危境”。

更有人拿出捕風捉影的看家本領,挖空心思挑他的罪狀,連他“懼內”這條都被扯出來彈劾。

以往哪個大臣遭遇這種圍剿最輕都會落得貶官外放,從此一蹶不振。

幸好朱昀曦先排兵布陣,把蕭其臻安插到刑部尚書的位置上,又讓錦衣衛密切配合。

言官們瘋狂潑臟水,蕭其臻就從後方包抄。這些人都是長蛆的蛋,錯處一大把,不消半個月查辦了十幾人。

大臣們看出皇帝在殺雞儆猴,稍有收斂。朱昀曦趁機宣布將采納柳堯章的建議南下巡視。

這決定更犯眾怒,朝臣們懷疑皇帝早有南巡意願,柳堯章的奏疏只是個幌子,都像護食的狗狂吠起來。

先由言官組織第一輪抗議,之後文官們迅速聲援。

說朱昀曦不顧個人安危,勞民傷財,名為巡視,實則想遊山玩水。

並翻出他少時的舊賬做證據,說他自幼輕萬乘之軀,重無益之事。喜馳馬捕魚,操弓玩獸,不親正人,不聞忠言,聖賢議理不明,古今治亂不知。如今做了皇帝仍不知改過,倘若執意南巡,定會加重民生困苦,加速政事弊壞。

欽天監那幫官員還搬出天象勸諫,說今日京師狂風大作,摧毀了太廟屋頂的脊獸和天壇周圍的樹木,這是天心示警,假如皇帝再一意孤行,定會招致更大災難。

柳竹秋每天聽柳堯章傳遞朝堂動向,關注皇帝與群臣間的博弈,焦心朱昀曦能否頂住壓力實現南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