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四章(第2/4頁)

陳尚志見祖父氣息奄奄,面色青紫,已現彌留之相,聽著柳竹秋的話,哭聲溢出指縫。

陳良機這才想起兒孫們,忙問:“裕兒,其他人在哪兒?可都逃出來了?”

陳尚志撒謊:“是,叔叔嬸嬸和弟弟妹妹們都獲救了,正在外面就醫,大夫說都無大礙。”

陳良機放了心,猛然察覺孫子狀態變化,狐疑:“你真是裕兒?你怎麽……”

訣別近在眼前,陳尚志卸下偽裝哭告:“爺爺,我好了,不是傻子了……”

他還沒想好如何解釋,柳竹秋機敏圓謊:“我帶裕哥回四川後遇到一位名醫,是他治好了裕哥的病。他現在已是正常人了,而且我倆早已心許,我是自願嫁給他的。”

陳尚志為不久前還在裝傻欺騙祖父傷愧,不住道歉:“對不起爺爺,我怕皇上知道了會惹變故,剛才還瞞著您……”

陳良機此刻大喜過望,將回光返照地力氣都使出來,奮力伸手摸索孫兒的臉,笑道:“你是個有福氣的孩子,這下爺爺可以安心去了,見到你爹娘也好交代了……”

他旋即癱軟,旱塘涸魚般大張著嘴喘氣,陳尚志急聲呼喊,他卻把最後的話留給了柳竹秋。

“滎陽君,我的稅改只能剜肉補瘡,救國還需要大刀闊斧的改革,你是當世奇才,又與陛下情誼深厚,為社稷蒼生,不該伏於東山①啊……”

他這樣的理學信徒竟鼓動孫媳婦用舊情打動君王以圖伸張,是將救國的希望寄托到了柳竹秋身上。

突然間氣息停止,八脈斷絕,任憑親人千呼萬喚,魂魄已隨無常遠去了。

柳竹秋勸住陳尚志,叫人來替陳良機擦洗換衣,等天亮再去置辦棺槨,安排喪事。

四更前張魯生帶人趕到,追著他腳後跟來的還有順天府尹、大興縣令,又過一會兒東廠和吏部的人也來了。

柳竹秋當眾以陳良機孫兒媳的身份鄭告:“陳家的火災是歹人所為,陳閣老及其家小均已遇難,請諸位大人務必捉拿兇手,嚴究案情,為死者伸冤,還遺屬公道。”

首輔遇害身亡,到場官員都不敢怠慢,各自火速派人搜捕嫌犯。

東廠下令九門守軍嚴密盤查出城人等,陳家除李五和另外幾個協助陳尚志解救陳良機的家丁,其余幸存者都被錦衣衛逮捕審問。

陳府燒毀,陳良機的靈堂只能搭在滎陽府。

柳竹秋想目前還不便讓外人知道陳尚志“恢復正常”,勸他暫時留在內宅,自己到外堂主持喪儀,並派人去廢墟裏幫差役們搜尋死者的骸骨。

首輔竟被人放火滅了滿門,這驚天大案當天便震動京城。

陳維遠現領著司禮監掌印之職,東廠現任提督楊自力是他幹兒子,接到陳良機的死訊,馬上入宮報信。

朱昀曦一覺蘇醒,陳維遠便在床前奏報:“昨兒夜裏陳閣老家突發大火,房子全燒光了,還燒死了幾十口人,陳閣老被滎陽君夫婦救出,不久後也身故了。”

朱昀曦驚得赤腳跳到地板上,震愕難言。

陳維遠趕忙爬在腳下為他穿鞋,感覺皇帝正在發抖。

“怎麽起火的?”

“據說有人在陳家當晚的酒菜裏下了迷藥,將陳閣老住的院子院門反鎖後放的火。”

“誰幹的?”

“各衙門正在調查。”

“陳良機死前可留下遺言?”

“……當時只滎陽君夫婦守在跟前,具體情形還得問他們。”

“陳良機的喪事也在滎陽府舉行?”

“是”

疑惑如同巨蟒纏繞朱昀曦,頃刻絞碎所有顧慮,急命侍從為他梳洗,穿上一套素凈的常服,叫人備好車轎,他要親去吊唁陳良機。

走出宮殿即將登車時,一名跪在車門旁的女官突然輕聲提醒:“陛下您的龍靴臟了。”

朱昀曦低頭一看,右腳皂靴的靴尖沾了綠豆大一點白灰,他剛才走得太急,不慎絆了一下,想是當時沾上的。

那女官已掏出手帕替他擦拭,動作十分靈巧。

朱昀曦沒在意,踩著車凳走進車門,侍從關車門時他不經意地看向門外,那擦鞋的女官正慢慢擡頭,露出秀麗嬌俏的臉蛋。

他覺得眼熟,驟然想起她很像柳竹秋的婢女,命關門的侍從停住,威嚴質問女官:“你叫什麽名字?”

女官恭敬道:“奴婢許春梨,是新來伺候的典輿。”

皇帝聽到名字便確認了,藏住驚疑,不動聲色追問:“是誰送你進宮的?”

春梨保持一絲不亂的姿態:“回陛下,奴婢的哥哥是神機營的把總許應元,前陣子他聽說宮裏人手不足,便將奴婢送來效力。蒙太皇太後恩典,任命奴婢為司寢局典輿,在乾清宮伺候。”

朱昀曦知道她的底細,以為她謊報身份,更質疑其來意。

這疑惑成分復雜,好在待會兒見到柳竹秋便能進行查證,於是不理會春梨,命人關了車門,前往滎陽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