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第2/3頁)

說完掄圓胳膊抽他,柳堯範欲勸阻,也遭呼喝:“他做弟弟的忤逆,你這哥哥也跑不了幹系,等我打完他再接著打你!”

柳堯範畢竟不敢直接跟繼母對峙,忙沖柳邦彥催嚷:“老爺,太太怕是糊塗了,您還不管管她?!”

範慧娘怒詈:“不孝子,敢罵我老糊塗,你等著,我這就到都察院告你去!”

她作勢往門外走,柳堯範和柳堯哲沒奈何,只得拉著各自的妻子跪地求饒,柳堯章和白秀英也圍上來勸說。

範慧娘牽住他二人的手哭道:“我嫁進這個家整整十四年了,也只有你們和阿秋真正拿我當媽看。我忍氣吞聲半輩子,今個兒總算活明白了。”

再轉身訓斥兩個狼狽跪地的繼子:“我不管你們願不願意,既叫了我媽,就得守孝道。你們的爹這些年忍辱負重為的都是你們,如今頭發胡子都熬成雪白了,卻反過來受你們和媳婦埋怨,你們還有沒有良心?!”

她今天與柳竹秋訣別時受了大刺激,方才見柳大柳二及其老婆欺辱丈夫和老三夫婦,積攢的怨氣一鼓作氣爆發,至少死前要行使一次主母的權益。

馬氏被罵得直哭,委屈嘟囔:“我們雖未得機會孝敬老爺太太,卻也沒禍害過家裏。眼下大難臨頭,太太不怨小姑子倒來怨我們,這心也偏得太厲害了。”

範慧娘惡狠狠盯向柳堯哲,柳堯哲慌忙道:“不勞太太動手,兒子自己來。”

說罷自抽一掌,再吼罵妻子:“你想害我挨多少打?還不閉嘴!”

柳邦彥在一旁死氣沉沉半日,眼見家裏鬧得四分五裂,終於下定決心表態。

“都別吵了……”

他大家長的地位還在,一開口現場鴉雀無聲,人們默默關注,等他帶頭搶救漏水的船只。

柳邦彥目視虛空,瞅著遙遠的回憶問兒子們:“你們還記得當年隨我在江西任上的時候嗎?那年我領你們兄妹四人去嶽陽遊玩,登嶽陽樓觀覽洞庭湖時命你們應景賦詩。阿秋最先交卷,做了一首七言絕句。詩雲:‘青天當做穿衣鏡,日月星辰綴髻中。壯闊襟懷連大海,年年奔赴只朝東。’”

年生久遠,三兄弟都各自淡忘了,經父親提醒勾起記憶,十多年後品讀妹妹幼時的詩作,竟有著如同讖言的寓意。

柳邦彥含淚感慨:“當時她不過七歲女童,做出的詩卻比你們這些少年更見胸襟氣魄,我那時只惋惜她不是男孩子,空有才智,長大後也終將泯然於閨閣。沒想到她竟當真實現了兒時的志向。我剛得知她假冒溫霄寒時,你們太太曾問她這麽做圖什麽,她說有三目的:‘為了不負聖賢教誨,為了踐行平生所學,為了匡助人間正道。’,這三個目的也曾是我年輕時的理想,後來被生活所迫統統放棄了。阿秋能繼承我未競之志,並且付諸實踐,是老天爺在幫我啊。”

他撐住椅子扶手吃力地站起來,範慧娘忙上前攙扶。

柳邦彥走到兒子們跟前,語重心長道:“外面都罵我柳邦彥忘恩負義,膽小怕事,可有多少人知道,我之所以懦弱畏縮,都是為了保護柳家的香火。我為你們付出得夠多了,自今起將從心而動,好讓世人知道我並非無德無情的小人。”

至此轉向柳堯章,堅決道:“老三,明早為父同你一道去宮門外下跪,我們不是去替你妹妹求情,是去救一位俠肝義膽的豪傑。”

次日破曉,柳邦彥和柳堯章身著布衣來到東華門外。

他們去時宮門外已跪了上千人,有文人士子、市井平民、村野匹夫,都是仰慕溫霄寒或曾受其恩惠,專程來替柳竹秋求情的。

柳邦彥在人群中發現蕭其臻,忙和兒子擠過去打招呼。

“蕭大人,你什麽時候來的?”

蕭其臻昨日被折騰得夠嗆,此刻面色灰暗,病容明顯,表情卻依然剛毅。他說他五更便來了,比他早到的人很多。

“得道多助,令愛的英雄壯舉早已深入人心,老百姓們都是自發來為她求情的。”

柳邦彥感動欣慰,拭淚道:“外人尚如此,我這做父親的怎能置身事外?今日總要跪到這把老骨頭散架為止。”

他昨天已在奉天門外跪得雙膝青紫,雙腿腫脹,現在存著拼命的心過來,借救女洗刷前罪。

不多時,柳堯範和柳堯哲也灰溜溜來了,他倆仍一百個不情願,無奈被孝道的項圈套住脖子,只能跟父親共進退。

慶德帝聽說柳家父子、蕭其臻和大批民眾在宮門外替柳竹秋下跪求情,先問:“是他們帶頭煽動的嗎?”

內官稟報:“據奴才們盤問,百姓似乎是自發前來的,並無人召集策劃。”

慶德帝心煩,公道自在人心,越多人擁護柳竹秋越顯得他沒面子,更惱火的是柳邦彥蕭其臻,一個風燭殘年,一個虛弱傷兵,昨天已跪了半日,倘若今天當場跪死,又會嚴重抹黑他的形象,幹脆下令將柳家父子和蕭其臻一並逮捕,讓他們去監獄裏老實待著,再順便抓幾十個百姓陪襯,以儆效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