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第3/4頁)

“清飔徐度藕花榭,淩波仙子鬥靚妝。脈脈含情承曉露,依依垂首向夕陽。汗融粉雪膩嬌面,醉惹丹霞起媚香。風月年華思長久,願為翠蓋戀紅裳。”

她的官服是青色的,正是“願為翠蓋戀紅裳”中的“翠蓋”。而朱昀曦今天穿著一襲銀紅色的紗袍,與荷花顏色相近,自然是那被依戀的“紅裳”了。

他聽出詩裏的戲狎纏綿之意,由此聯想起前日與她在鴛帳裏那段火辣香艷的旖旎風光,頓時紅暈上臉,怕旁人發現,不敢正眼看她,心裏一陣羞臊埋怨一陣亢奮歡喜。

慶德帝怎會想到有賊子敢當著他的面淫瀆太子,直誇柳竹秋這首詩:“清虛騷雅,婀娜多姿,盡得作詩人本色。”

侍從在池邊涼亭設下桌椅茶案,朱昀曦奏告:“兒臣昨日得了一些武夷山新出的香乳茶,請父皇嘗鮮。”

那香乳茶又名石乳香,產自武夷慧苑坑、大坑口一帶,香氣兼具乳香果香,因不甚出名,暫未列入貢品。

侍從獻上茶盅,莊世珍打開來,發現杯中盛著雪白的奶湯,聞了聞,奇道:“這就是尋常的酥酪茶吧。”

朱昀曦忙傳司茶者來問,原來這人是新調至東宮的,初次奉駕宸遊心情緊張,昨天跟他交接的人又未說得明白,他以為“香乳茶”指的是“酥酪茶”,結果謬之千裏。

假如這事出在東宮,朱昀曦頂多訓斥兩句,侍奉皇帝時出了紕漏,連他都下不來台,非得狠狠處罰這辦事不力的蠢材,命人拖下去杖責五十。

柳竹秋適時插嘴:“殿下,微臣有話啟奏陛下。”

朱昀曦猜她要為奴婢討饒,先望向慶德帝。

得慶德帝準許,柳竹秋從容詢問:“陛下一定知道北魏名臣王肅吧。”

慶德帝喜讀書,經史一類涉獵廣泛,好奇她下面要說的話,先點了點頭。

柳竹秋說:“王肅在南朝時喜歡飲茶,到了北魏以後又愛上了北方遊牧民族常吃的乳酪食品。說茶不及酥酪美味,應該叫做‘酪奴’。所以微臣以為這碗酥酪茶應該比那香乳茶滋味更美。”

她引用典故宛轉地為犯錯者開脫,機智詼諧甚得聖意。慶德帝開懷大笑,當即赦免了那名奴婢。

朱昀曦命人重新沏了香乳茶獻上,君臣閑坐暢聊。

不多時,遠處琵琶聲響,有一女子伴奏高歌,聲如裂帛,淒惻哀婉。

人們細聽,她唱的是:“日月放光芒,光明照四方,唯有遼東眾父老,終生不見日月光。奸臣擅權又竊柄,生民塗炭盡逃亡……”

慶德帝記得黃羽日前說紫禁城的鴉群是冤鬼所化,聽這歌聲似有冤情,吩咐侍從召那彈唱者過來。

侍從去了不久領來一名胖乎乎的年輕女子,她梳著高髻,身穿粉色長衫,容貌倩麗,臉蛋白裏透紅。

這女子就是婷婷,她比兩月前長胖了四五十斤,面目已大不相同,以前是瘦西施,如今是醉楊妃,熟人久不見她也認不出來了。

慶德帝瞧她的妝扮像個歌妓,問:“爾是何人?”

婷婷答:“奴家姓汪,賤字茜茜,是從遼東流浪過來的歌女。”

慶德帝看她滿眼悲戚,一開口便淚盈於睫,心下更疑,命她將方才所唱的曲子完整地唱一遍。

婷婷坐在池邊的石欄上撥弦而歌,唱出一首《遼東女兒行》。

這首歌的歌詞是柳竹秋所寫,細致講述了翁子壯與張欽勾結,誘騙韃靼平民參與互市,公然搞大屠殺冒功求賞。參將汪蓉進京告狀,反被梁懷夢錯判為誣告,致使汪家家破人亡的大悲劇。

慶德帝對這案子尚有印象,聽得乍驚乍愕,疑去怒來,等婷婷唱罷質問:“你是汪蓉的女兒?是誰教你在這廣化寺外唱歌的?”

婷婷牢記柳竹秋指示,流利應答:“啟奏萬歲,奴家自家人蒙難後墮入風塵,這四年來身如飄絮,朝不保夕,因放不下冤仇才忍辱偷生。自己做了這首曲子隨處彈唱,指望正義之士聽到後能助我伸冤。今日天可憐見,得遇聖駕,乞肯萬歲派一清官重查此案,為小民主持公道。”

有烏鴉作祟事件為鋪墊,慶德帝相信婷婷真是上天引來的,即刻表態:“朕答應你了,你速去通政司遞狀紙吧。”

婷婷哭訴:“通政司被唐珰把持,張欽是他的幹兒子,奴家的狀紙進了通政司便石沉大海,根本到不了禦前。”

慶德帝嚴肅道:“朕叫你去你就去,休得多言。”

婷婷趕忙領旨,抽泣著告退。

柳竹秋知道事情已辦成了,悄悄向朱昀曦遞眼色。

朱昀曦對慶德帝說:“父皇,太後還等著呢,我們回宮吧。”

慶德帝已無遊興,下令擺駕回宮,悄悄派了個人跟蹤婷婷,看她家住何處,是否去通政司遞過狀紙。

晚間盯梢的人回奏說婷婷住在太學後修道胡同內的一處民居,下午已去通政司投遞訴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