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第2/4頁)

那人與同伴嘀咕一陣,高聲道:“臭屁,才出糞門又鉆鼻孔。”

汙言穢語惹得同夥們猖狂大笑,催促柳竹秋對句。

蔣少芬氣得攥緊拳頭,盯著他們的臉依次記牢。白秀英和春梨也羞怒不已,都勸柳竹秋莫要理睬。

柳竹秋擡手示意她們勿急,隔簾冷笑:“差爺這上聯出得倒別致,那我就對仗出下聯了。犬吠,剛脫狗嘴就亂人耳。”

尖銳諷刺激怒關吏們,一齊圍住馬車叫罵,暫時還不敢動手。

路人們見狀駐足圍觀,道途受阻,來看熱鬧的人更多了。

正不得開交,一名高大魁梧的武士走出人群,厲聲喝止關吏,受到質問先從懷裏掏出一塊腰牌。

關吏見是東宮的禦前侍衛,立馬噤口捲舌。

武士反過來問他們在與何人爭執。聽說是柳家的女眷,便大聲詈責:

“柳翰林是文書房的教官,宮裏的小黃門都是他的學生,這些人以後是要做你們上司的,知道你們欺辱師母,還不狠狠追究?再有,爾等身為朝廷官差,竟與女輩當街口角,委實不成體統,速速放她們通關,若釀成混亂,有你們受的。”

關吏們不敢羅唣,趕緊搬開路柵放車輛過去。

柳竹秋聽那武士說話認出是單仲遊,蔣少芬上車後遞上一封信,說是單仲遊塞給她的。

柳竹秋拆閱,見是太子的手書。

他聽說她去周坎子莊赴宴,今日返京,特命單仲遊在城門等候,傳旨召她明早巳時前去觀鶴園見駕。

這次召見無幹正事,朱昀曦被慶德帝禁止騎射遊獵,忍了數月心癢難耐,就在觀鶴園裏樹起標靶,讓柳竹秋陪他練習射箭。

午時在庭院中架篝火,圍坐烤炙獐鹿食用,營造野營氛圍。

柳竹秋正懷念與友人狩獵野炊的時光,得此娛樂十分享受,捧著太子賞賜的炙肉吃得有滋有味。

朱昀曦手上沾了點油膩,伸手命人擦拭。

柳竹秋搶在雲杉前面遞上手帕,朱昀曦接過擦了擦,覺得有些眼熟。

“這是臣女初次見駕時殿下賞賜的,您還記得嗎?”

朱昀曦對此印象深刻,斜睨著她:“沒想到你還留著它。”

“這是殿下的恩賞,臣女一直隨身攜帶呢。”

柳竹秋在做寵臣方面細致入微,每次見駕都帶著這塊帕子,見時機恰當便拎出來表忠心。

朱昀曦的心仿佛被溫泉泡過一般舒展,表面傲慢刻薄:“你家裏窮得連手絹都買不起?為何獨盯著這一塊?”

柳竹秋湊近耳語:“當日臣女剛獲賜這手帕時,在上面嗅到殿下的禦香,見聖駕離去心中好不惆悵。那相思情緒正應著古人說的‘身似浮雲,心如飛絮,氣若遊絲。空一縷余香在此,盼千金遊子何之。②’”

比風流技巧她不亞、情場老手,朱昀曦面紅耳熱,不能讓喜色外露,白她一眼,故作嫌惡道:“都過去幾個月了,你該不會從沒洗過吧?臟死了!”

隨手將手帕拋入火堆。

柳竹秋搶救不及,眼睜睜看手帕化為灰燼,一股惱恨噴薄而出。

她性好節儉,體恤勞力,衣食上從不鋪張浪費。

這手帕繡工繁復精美,定是繡娘苦心耗時之作,好端端的被焚毀,真真作孽。

她對朱昀曦沒多少私情,不會把他當情人寵,認為他不惜民力,作踐綾羅,將來繼位後保不齊是個驕奢淫逸的昏君,會令民眾受苦,因而惡感頓增。

朱昀曦見她遽然冷臉,以為被他傷了心,忙指使雲杉取來事先備好的禮物。

“陜西織造去年進貢的彩妝絨毷很不錯,孤命人照你的身量坐了一套袍裙,你這便去換穿了讓孤王瞧瞧是否合身。”

柳竹秋見那衣物上布滿鳳凰麒麟圖案,色彩艷麗,精美絕倫,價值不知幾何。

想起前些天在明德書院聽人議論說陜西織造為完成皇室下達的任務,已耗銀數千兩。那些彩妝絨毷圖案復雜,織造費時費工,一個紡織女工嘔心瀝血數月才能完成一匹,已有人因過勞身亡。

而近來西北軍需短缺,官府因無庫銀,還欠邊關軍士冬衣布花,致使去冬大量官兵死於寒凍。若將織造的費用供養邊軍,至少能救活一些人。

慶德帝生活比較簡樸,民間都知道他的外袍一年才得一換,頻繁下令征收華麗的織物和奇珍異寶,無非是為滿足妻兒的享樂欲。

太子喜好奢華早已得外界公認,柳竹秋平日看他的穿戴器物就知道大臣們沒冤枉他,只苦於沒機會勸諫。

見此刻正是時候,肅然婉拒道:“本朝衣冠制規定,除後妃公主和藩王妃外,其余女子不得在衣飾上使用龍鳳麒麟紋樣。請恕臣女不敢僭越。”

朱昀曦不當回事:“你就在這兒穿穿,孤王又不會治你的罪,有什麽好怕的。”

柳竹秋更加嚴肅:“《中庸》上說‘莫見乎隱,莫顯乎微,故君子慎其獨也。’,就算一個人獨處時也要表裏如一,嚴守本分。規矩是高祖定下的,作為臣民應該嚴格遵守,而殿下身為皇室子孫,也應嚴格監督。怎能慫恿臣下犯禁呢?再有,守規矩的女人都不出家門,殿下想讓臣女守女德,就不該讓臣女在外間著女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