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第2/3頁)

蕭其臻歡喜,連誇她設想周道,說:“我明天就去文安縣張榜通告,讓那些幸存的流民盡快返鄉,再幫他們妥善安葬死去的親友。”

當天晚上範慧娘著涼病倒,柳竹秋必須在床前侍奉湯藥,便將奏報內容寫成書信讓柳堯章轉交瑞福。瑞福再掛出紅燈籠,等朱昀曦派人來時將信件呈遞上去。

過了十天,範慧娘病愈,自覺害柳竹秋受了拘束,主動打發她去找白秀英玩。瑞福見到主人,稟報:“褚公子的人說讓先生到家就通知他。”

柳竹秋讓他掛燈傳訊,晚間收到朱昀曦的召見信,要她明日午時去西海獵場。

大冬天的還出來打獵,這人真夠野的。

翌日她像上次那般如約前往,在老地方見到正在擺弄弓箭的朱昀曦。親嘴賞賜已過去半個多月,柳竹秋早不尷尬了,落落大方地向他行禮。

侍從們在場,朱昀曦不便跟她算這筆賬,神情比往常更冷傲,吩咐雲杉:“孤王懶得同她說話,你替孤王交代吧。”

雲杉等人都覺古怪,本來聖上還未撤銷對太子的禁足令,昨天朱昀曦收到柳竹秋的消息,非要頂風冒雪私自跑出來,這會兒見了面又不理人,是何道理?

陳維遠年紀大,摸得準少年人的心思,悄悄推雲杉一把,催他照辦。

雲杉忙上前一步對柳竹秋說:“殿下已采納你的建議,奏請陛下撤除了文安的皇莊,將土地盡數歸還當地村民。還從東宮的內帑⑥裏拿出兩萬兩銀子分發給雲來村的幸存者,幫助他們重操生計。”

柳竹秋大喜過望,忙跪地叩謝:“殿下仁民愛物之心必將感召天德,臣女能奉驅遣,實乃畢生之幸。”

拍馬屁是做官的必備技能,等於擦屁股的草紙,不能因它粗鄙就棄之不用。

朱昀曦明知她滿嘴鬼話,可不知怎的,就覺得這些甜言蜜語從她口中道出來,比別人說的都順耳。寒風再猛他的臉也冷不下去了,命她平身,帶到篝火邊去說話。

走出數步,東邊的樹林裏忽地飛出一群野鴿,朱昀曦正好弓箭在手,興起下令:“射它幾只下來!”

侍從們忙開弓放箭,都落空了。

柳竹秋從箭筒也抽出一支羽矢,瞄準目標嗖地發射,成功命中。雲杉跑去撿回獵物,發現她這一箭貫穿了兩只鴿子。

眾人驚奇,朱昀曦納罕道:“孤王還沒見過女子的射術有這樣好的,這是湊巧吧。”

柳竹秋本想謙虛幾句,聽他對女子有輕蔑之意,認真辯駁道:“唐時杜工部有詩雲‘輦前才人帶弓箭,白馬嚼嚙黃金勒。翻身向天仰射雲,一箭正墜雙飛翼。’,可見那女子中精於騎射的大有人在,豈獨臣女一人如此。”

朱昀曦聽後若有所思,褪下傲慢偽裝的臉明媚起來。

“你可知孤王是從何時開始留意你的?”

柳竹秋小心應答:“是那次攔駕之後?”

“不是。”

“那是殿下拆穿臣女身份之時?”

“非也。”

“恕臣女無知,實在猜不出來了。”

朱昀曦靠近到數尺外,並不介意被她來不及回避的目光冒犯,和悅道:“在見到你之前,孤王曾看過你做的一首《從軍行》。關塞寒霜依故壘,征夫枯骨尚難收。請纓縱馬持繁若⑦,盡逐胡塵釋主憂。”

他朗朗背誦詩句,驚異在柳竹秋胸中敲擊出鏗鏘之音。

她十八歲那年,韃靼部落頭領率軍入侵河套,占據了銀川以北全部土地。寧夏衛的守將貪生畏戰,致使我軍先頭部隊被圍,十四萬大軍全軍覆沒。京中的大臣們主張求和苟安,慶德帝也傾向納幣修和,向敵方捐輸大量錢帛,達成停戰協議,河套地區就此為韃靼控制,籠罩在西北邊陲的戰爭陰雲越發濃密了。

有識之士皆視本次和談為奇恥,柳竹秋也憤恨難平,假如身做男子,她定會赴邊關從軍殺敵。

一次京中士子聚會,眾人慷慨議論此事,提議聯詩抒發感受。她抱著壯懷難遣的苦悶當眾寫下這首《從軍行》,不料會被太子知曉。

“我太、祖馬上得天下,太宗五次禦駕親征,討伐北元,立下天子守邊關的國策。孤王自幼敬奉二位先祖,勤練騎射武藝,就是想有朝一日能像他們那樣揮師北進,驅逐胡虜,蕩平狼煙,還黎民一個太平安定的天下。聽說溫霄寒是個文武雙全的才子,又看了這首詩,就想此人或許能堪輔佐之任,結果卻是空歡喜一場。”

朱昀曦眺望蒼茫天地,明凈的眼眸裏似乎映射著邊塞浩瀚的大漠,無垠的草原,以及若隱若現的遺憾。

柳竹秋被那遺憾深深刺痛,忘卻禮數近前急切申辯:“殿下,臣女雖非男兒,可臣女的學識武功都是真的,報國安邦的志向也是真的。臣女也能上馬擊狂胡,下馬草軍書⑧。只要殿下給臣女機會,臣女定會替殿下身先士卒,哪怕血染疆場,埋骨黃沙也雖死猶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