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手可摘天上月(第2/4頁)

最後一刻,江雪芽即將摔倒的時候,一雙素白的手接住了她,她落入了澹台凈的懷抱。

澹台凈垂眸看她的睡顏,半晌,道:

“膽大包天。”

江雪芽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一張榻上。被褥裏熏過香,是很熟悉的味道,江雪芽上澹台凈的時候在他身上聞到過。她揉著肩膀坐起身,發現這是一間書齋,炭火擺在榻下,暖烘烘熏著臉。天光透過懸在落地罩下的竹席,在地磚上打下一片徘徊光影。

筋骨不痛了,一定是澹台凈找療愈秘術者給她治了傷。

侍者跪於榻邊,呈上一枚符咒,“江大人。”

江雪芽抓起符咒,是“天眼”,不過是用過的。這符咒浸入水中,可以看到當時“天眼”符咒之所見。澹台凈要給她看什麽?書齋正中有一盆水,看來正是澹台凈給她備下的。江雪芽把符咒丟入水中,符咒溶解,水幕中浮現影像。

江雪芽端詳著水中影,一眼便看出這是在無間獄審訊室。認得這麽快沒別的原因,只因她也在裏頭待過好長一段時日。

柵欄後面關著一個男人,被鎖在椅子上,雙腳戴著鐐銬。這人面孔十分詭異,正不停更改著容貌,一會兒尖嘴猴腮,一會兒俊美無儔。江雪芽知道,這肯定是秘宗活捉的妖怪,這妖怪靈力不足,模仿人模仿不到位,沒法兒固定成一張臉。

摩陀衍那、郎雅光、昆吾三大星官站在柵欄外,聯合會審。

“人間藏了多少妖魔?你們究竟意欲何為?”昆吾厲聲詰問,“如實招來放你一條生路,若不招,刮骨抽筋,讓你生不如死。”

那妖怪嗬嗬低笑,“藏了多少?走出這座牢籠,到街上去看看吧。販夫走卒,農人嗇夫,歌伎樂女,甚或官僚胥吏,王孫貴胄,皆有我的族胞。誰知你們北辰殿裏的大掌宗,是不是早被掉了包呢?”

“你太小看我們了,”郎雅光搖頭,“人有父母,有妻子兒女,朝夕相處,日日相對,神不知鬼不覺地替換一個人何其艱難?你縱然外貌形似你吃掉的這個人,你卻無法模仿他平日的言行。你深知多說多錯,幹脆閉門裝病緘默不言,可你需要進食,需要喝水。你不知碗筷器皿如何使用,你用刷過的恭桶喝水,用痰盂裝飯,你的下人驚異非常,報上衙門,你的身份自然暴露。”

摩陀衍那道:“你們根本不了解人間,怎麽可能滲透這麽多妖魔進來?秘宗早已進行過一遍篩查,找出妖怪數十,就關押在你旁邊的牢籠。要不要我讓你聽聽他們的哀嚎?比起你,你的族胞更加識時務,早已招了許多事。”

“不必誆我了。”那妖怪神態自若,“先不說你們到底抓到我多少族胞,便是你們抓到了,也休想從他們口中知道什麽。我們和你們不一樣,凡人。你們龜縮於洞天福地,飽食終日,你們早已忘記了風雪的殘酷。所以你們自相殘殺,黨同伐異,你們驅逐你們的同胞,任由他們無用地凍斃於風雪。而我們不一樣,我們舉族向同一個目標奮鬥,不惜奉獻自己的生命。你們這樣自私卑劣的種族,不配享受雪花的恩德。”

“你們從風雪中來?”昆吾逼問,“你們來自雪境何處?”

妖怪露出思念的神采,“我的家鄉很遠很遠,有一個凡人曾經叩過我們的天門,可惜他已經死去。你們想要掌握我們的故鄉所在,襲擊後方麽?沒有用的,你們的軍隊無法在雪境中長途跋涉。”

“凡人?”昆吾皺眉,“是流民麽?只有流民才會為了生存深入雪境。”

“不必再說了,”郎雅光拍了拍掌,“讓我使用‘華胥’吧。”

昆吾點頭,“也好。”

那妖怪好像看見了什麽,神色忽然變得悲愴,“人間很美,可我依然懷念我故鄉的穹頂。雪花落在那上面,姿態萬千,多麽漂亮。若我死後,我的魂魄能穿越茫茫大雪,返回我的家鄉麽?”

昆吾眉頭緊蹙,“他在說些什麽?”

郎雅光的反應遠比他迅捷,愀然變色,吼道:“退後!離他遠點!”

他的話音剛落,那妖怪閉上眼,他變幻不停的面孔終於停住了,定格在一個悲愴而寂寞的微笑。他的身體忽然發光,蛛網般的熒光經絡在他身體上生長。爾後他的身體四分五裂,以他為中心,這座牢籠發生了劇烈的爆炸。

水幕裏白光一片,畫面消退。怪不得今天三大星官沒上朝,他們一定在爆炸中重傷了。侍者又奉上一個托盤,裏頭裝了幾塊碎裂的鐵片。江雪芽端詳鐵片,帷幕另一端冷不防響起一個淡淡的嗓音。

“眼熟麽?”

江雪芽擡起頭,竹席帷幕後面坐著澹台凈,光影朦朧,依稀看得見他長發委地的側影。他的面前放了一張棋盤,似乎在自己同自己對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