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為什麽討厭我

蘇如晦使壞,搶走桑寶寶的飯碗,高高端著,讓桑寶寶夠不著。

“寶寶,給爹撒個嬌,翻肚皮,爹給你吃飯。”

桑寶寶沒動彈,蹲在地上,仰著腦袋注視蘇如晦。那湛藍如深海的眼眸沒有波瀾,有著不同於其他狸貓的冷淡和嚴肅。

它簡短地叫了一聲:“喵。”

它什麽意思?蘇如晦問系統。

【本系統沒有貓語翻譯功能。】

蘇如晦哄騙系統:你這麽聰明,還掌握著這個世界的奧義。這不過是一只腦袋才比我拳頭大一點的貓兒罷了,想必你只需觀察它的一舉一動,便能推斷出它的意思。

【好吧,我的翻譯不保證百分之百準確,不過大意應該沒錯。結合它的語調、語速和眼球運動,據我推斷,它的意思大概是——】系統解釋道:【傻逼虐貓男,給老子飯。】

蘇如晦:“……”

地上的桑寶寶忽地耳朵一動,好像聽見什麽聲兒,一下弓起背,露出警惕的模樣。放著飯不吃,桑寶寶嗖的一下躥了出去,一道閃電似的。蘇如晦摸不著頭腦,跟在它身後跑,穿過雪地到了正廳,進門便見一個血淋淋的男人坐在圈椅上。

桑寶寶擋在蘇如晦身前,以冰冷的眼神注視那男人。它像領地被入侵的猛獸,渾身毛發倒豎。

屋裏沒點蠟燭,黯沉的陰翳罩住了韓野。他低垂著頭,手臂上有一道狹長的傷口,鮮血順著手指頭噠噠往下滴,在冰裂梅花地磚上濺起鮮艷的血花。蘇如晦有些怔忡,片刻後反應過來。大約是雪境的流民營地出事了,他本匿名傳訊,告知韓野雪境定有妖物逡巡,現在看來,他的訊息終究還是晚了一步。

“坊主,你還好吧?”蘇如晦指了指他的傷。

“你的貓好像不歡迎我。”韓野嗓音十分啞,揉了沙子似的。

蘇如晦抱起正哈著氣的桑寶寶,陪笑道:“小孩子家家不懂事兒,您別跟它一般見識。”

韓野好像沒聽他說話,目光放在遠處,又好像放在虛空。他忽然沒頭沒腦說了句:“阿七,我做錯了事。”

蘇如晦尋了張杌子,在離韓野老遠的位置坐下,把桑寶寶擱在腿上,一下一下給它梳毛。

“我做錯了事。”韓野低聲重復,“我辜負了蘇如晦。”

蘇如晦梳毛的動作一頓。

“他二十三歲那年,我跟著他做事。黑街談生意,必然要喝酒。那些混蛋灌他酒,他總是躲到後巷摳喉嚨,摳完繼續喝。他二十五歲那年,第一次喝到吐血,找了神目秘術者來看,發現他心胃已壞,胸腑裏還有一顆奇怪的心核。那是他第一次病倒,也是他第一次毒發。後來身體每況愈下,我看著他一點點瘦下去。極樂坊為他延請了許多名醫,來一個搖一次頭。我生氣,說誰他娘的再搖頭我割了誰的腦袋。

他笑我,說有些事強求不了。他跟我說,他死那天,我們要給他辦一場盛大的喪儀。他的喪事用紅不用白,他要黑街家家戶戶掛大紅燈籠,在門前擺最好的酒送他出殯。他要極樂坊的兄弟在他棺前跳舞,後來他又反悔,說我們跳得不好看,要我們請萬樂樓的舞娘來跳春鶯囀,露肚皮的那種。”

韓野低頭看著地上氤氳的血花,仿佛看見很多年前,蘇如晦掩著唇咳嗽,鮮血從他指縫間滴落,染紅一片地磚。那個沒心沒肺的家夥無所謂地擦擦手,彎著眼眸笑道:“我這人喜歡熱鬧,活要熱熱鬧鬧地活,死也要熱熱鬧鬧地死。我的葬禮你們要慷慨高歌,送我遠行。”

韓野第一次看見蘇如晦這種人,把自己的喪事規劃得明明白白,連請的賓客名單都擬好了,名單第一個好像是桑持玉。韓野那時候無法理解蘇如晦,這個玩世不恭的男人活得亂七八糟,死也要如此兒戲。

蘇如晦的毒一日比一日深,韓野每天給他送藥,後來發現這家夥怕苦,偷偷倒到窗台下面,繡球花被他澆死了一片。即使身體大不如前,他仍然天天畫他的風後星陣。他居住的內堂刻滿了點線交錯的星圖,滿地皆是橫七豎八的書籍,連他的床也堆滿了報廢和半報廢的小星陣。那些星陣裏鑲滿了靈石,但凡星陣出個岔子,濺出點兒爆炸火花,蘇如晦會和他的床一起化為飛灰。

可是這家夥從來不在乎,他廢寢忘食,常常忘記吃飯。韓野過來收碗筷,發現筷子被他拿去刻星圖。他成天不按時吃飯,以至於有時候肚子疼。一面受藥毒侵蝕五臟的苦,一面因為胃疾而腹痛。即便如此,他依然蒼白著臉對韓野指點星圖,“看到這個星陣沒有,我新制的雷火星陣,把它布在流民營地地底,它能夠消耗靈石升溫,烘烤雪地。如此一來,那些流民便不必躲在地洞裏捱過漫漫寒冬了。只不過這星陣現下還不太安全,冒出火來會燒死人,我得再改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