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大殿之上, 陳述白鳳眸一頓,慢慢沉寂,淺棕瞳眸的深處,仿若湧出綢墨濃黑的潭水, 匯成漩渦, 吸食人的靈魂。

“再說一遍, 殊麗怎麽了?”

侍衛們跪地抵額,魂不附體。

“殊麗姑姑失蹤了, 末將等找遍繡坊四周,也未見到她的身影, 據繡坊的女工說, 她是自己從後門離開的, 應該不是被劫持,而是......逃了。”

逃了。

她自己逃了。

陳述白反復默念著這句話, 一時辨不清侍衛的話是真是假, 向來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男人, 陷入了疑惑。

昨夜還主動與他溫存的女子, 為何要逃?

“定是被人劫持了,你們是怎麽辦事的?朕要你們看守一個女子都看不住,留你們何用?”他陰惻惻地問話, 將折子拍著禦案上,睥睨著跪地的幾人, 迷茫和氣悶接踵而來,忽感右耳耳鳴。

侍衛們被呵斥得失了主意, “末將等失職!”

陳述白指著敞開的房門, 滿臉陰沉道:“去找, 半日之內, 給朕將人安然帶回來,否則,你們也別回來了。”

侍衛們趕忙退了出去,發動了千余人全城搜索,更是派出大理寺和綺衣衛的暗衛出城追尋。

元栩和煜王聞訊趕來,面色復雜,尤其是煜王,終是明白了殊麗一心送木桃出宮的用意。

原來,她是起了逃離的心思。

瞧見煜王,陳述白也就明白過來了,呵笑一聲,目光陰鷙的可怕,“將那個叫木桃的丫頭帶來。”

煜王躬身行禮,“陛下,木桃已非宮人......”

“將人帶來,別讓朕說第三遍。”

無奈之下,煜王只能去往小宅接人,可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小宅裏只剩下幾個暈倒的婆子和丫鬟,根本不見木桃的身影。

人呢?

一時間,宮廷內外炸開鍋,天子最寵愛的宮女帶著自己的小心腹逃之夭夭,戲耍了一眾禁軍侍衛。

南郊外,易容成老嫗的殊麗雇了一輛馬車,想讓人送她去往姑蘇城。

車夫是個十七八歲的小夥,得了銀子二話沒說爽快應下,“路途遙遠,婆婆稍等,我去跟阿娘知會一聲。”

殊麗拎著包袱坐上馬車,故意露出老人家的慈笑,“請便,盡量快些。”

小夥點點頭,小跑向自己家開設的茶水攤。

殊麗站在車廊上望了一眼皇城方向,眼中有不舍也有釋然,一切都結束了,從此以後,她就是余禾韻,一個靠手藝活兒謀生的平凡人,一個不可能與深宮帝王有所牽扯的良家女子。

倏然,車外傳來一道動靜,帶著哭腔:“姑姑......”

殊麗渾身一震,就見一個嬌小的身影突兀兀地出現在自己面前,眼角還帶著淚花。

“你!”殊麗又驚又怒,四下望了望,將人拉進車廂內,“你是怎麽發現我的?”

木桃忍不住嗚嗚哭起來,上氣不接下氣,她憋了一路,終於忍不住了,“我迷暈了煜王的人,跑到宮門蹲點,見你的馬車駛了出來,就悄悄跟上了......你要去哪兒,帶上我好不好?”

她不知姑姑為何逃出宮,但知道自己一定要跟緊她。

殊麗甚是頭大,又有些想哭,擡手捂住她的嘴,“先別哭,告訴我,你是怎麽出城的?”

若是用了她自己的路引,那就糟了。

木桃掰開她的手,掏出幾張路引,“煜王給我添了幾個婆子和丫鬟,將她們的賣身契和路引都交給了我,我就帶了出來。”

果然是自己養出來的,還是有些心眼的,殊麗無可奈何地嘆口氣,一時不知該拿她如何是好。

讓她跟著,自己路上就有了伴兒,不會那麽孤單,可她同自己一樣,再也不能以真面目示人。

“小桃兒,你聽我說。”殊麗握住她的手,好言相勸道,“你現在是自由身,不受宮規約束,日後有很寬的路可以走,不必跟著我擔驚受怕。陛下答應過我,不會傷害你和晚娘,他是天子,即便一時惱火,也不會食言,最多就是苛責你幾句。你現在回城還來得及,與人提起時,就說從未遇見過我,也算是對我這些年恩情的報答,咱們從此一別兩寬,各不相欠。”

“我不!”木桃抓住她的衣袖,說什麽也不松開,“我要跟著姑姑,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我才不怕!”

她是姑姑護著長大的,要不然,以她橫沖直撞的性子,早消弭於剛入宮那幾年了。她的命是姑姑給的,姑姑有難事,她怎能離棄,自己去過舒坦日子?

殊麗忽然抱住她,緊緊摟在懷裏,哽咽道:“哪有你這麽傻的丫頭,放著大好的日子不過,非要跟著我受苦。”

木桃回抱住她,嗅到熟悉的清香,含著淚傻笑。

不多時,殊麗也給木桃易了容,將一個十四歲的花樣少女變成了四旬婦人。兩人扮作婆媳,聲稱要去姑蘇尋兒子和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