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景仁宮。

殿內傳出一聲聲慘叫, 周太妃坐立難安,看向還在優哉遊哉飲茶的刑部尚書,厲聲質問:“你們刑部就是這麽嚴刑逼供的嗎?”

得了聖旨,刑部尚書心裏更有底氣, 吹了吹淺棕色的茶湯, “太妃娘娘溫厚仁慈, 還是別讓宮人們受皮肉之苦了,招了吧。”

“哀家招什麽?”

“既然太妃娘娘非要裝無辜, 那下官就給您細數幾條疑點。其一,您當年誕下一對龍鳳胎, 卻向宗人府謊報只誕下一個男嬰, 是何用意?其二, 那女嬰是如何被送走的,又被送去了哪裏?其三, 兜轉幾年, 男兒變女郎, 又是何故?其四, 認賊作父的是男兒還是女郎?”

刑部尚書飲口茶湯,聳肩笑了笑,“這麽多疑點, 還望娘娘配合,也好早點結案, 別讓下官難做。”

周太妃深知,刑部幾個上司是出了名的狠辣絕情, 辦起大案絲毫不拖泥帶水, 若自己一直表現得迷茫無知, 必然會遭受拷問, 即便自己撫養過天子,也抵消不了這個過錯,“好,哀家捋一捋,該從何說起。”

一聽有戲,刑部尚書和顏道:“娘娘是聰明人。”

小半個時辰後,刑部尚書將規整好的供詞呈交給陳述白,陳述白默了一會兒才攤開紙張,“用刑了?”

“虛晃而已,恐嚇那些宮人配合著叫幾聲,沒有來真的。”

可當陳述白看完供詞,臉色愈發陰沉,“就這些?”

“太妃說她就知道這些。”

供詞上說,周太妃當年在臨盆前,曾找高人為腹中骨肉算過一卦,據卦象,她要誕下的孩子金貴無比,是日後的女帝。

在大雍,從無女子為帝的先例,腹中若真懷了女嬰,必然被先帝忌憚,故而在誕下龍鳳胎時,她咬牙將女嬰送走,狠心與之斷了來往。

七年後,男嬰長成了少年郎,聰慧異稟,先帝又喜又忌,將之送至榆林鎮的致仕太保那裏寄養,而那致仕的太保正是榆林侯的長兄。

之後的事,周太妃說自己也不清楚,更不清楚男兒變女郎的事。

陳述白放下供詞,捏了捏額骨,按著記憶,宣王確實是七歲被送走的,那一年,自己也不過是個十多歲的少年,心智還未成熟,並未與那個弟弟較量過。

如此說來,七歲的少年郎是帶著恨意離開皇室的,這些年來,他一直在韜光養晦,與自己的雙生妹妹合夥演了一出移花接木,再以皇子的身份勾結榆林侯,暗中讓自己的力量發展壯大,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與朝廷抗衡。

說來,他與自己的經歷很像,也是個要靠自己翻盤的可憐蟲。那麽,在手足相殘前,是否要約他碰個杯?

陳述白哂笑連連,嚇壞了身旁的刑部尚書。

刑部尚書拿不準天子的決定,試問道:“是否要對太妃上刑?”

“不必。”

陳述白將供詞放在燭台上,看著它慢慢燒盡,眸底忽明忽暗。他不是對周太妃心軟,而是看在那些年的維護和養育上。

太後失寵後,先帝將陳述白抱給還在盛寵時期的周太妃,那時周太妃的肚子遲遲沒有動靜,一直將陳述白養到五歲,才又送到了太皇太後那裏。

那段養育之恩是真的,若她真被蒙在鼓裏,陳述白也不會將怒氣轉移到她的身上。

“來人。”

侍衛們蜂擁而至,跪地道:“卑職在!”

“押解宣王府陳呦鳴回京。”

按著周太妃所言,當年的男嬰被先帝賜名為陳斯年,而被抱住的女嬰,是周太妃自己取的名字,名曰陳呦鳴。

待審問完趙斯如,捉拿陳斯年後,再發落周太妃不遲,這是陳述白對周太妃最後的寬仁。

刑部尚書離開後,馮連寬走進來,“陛下,到就寢的時辰了,可要殊麗過來守夜?”

“換個人吧。”

該讓她歇歇,也該讓她退一退對元佑的余溫。陳述白後仰在屏寶座上,心不在焉地望著屋頂。

次日一早,殊麗被一陣敲門聲驚醒。

以為是繡女在提醒上值的時辰,木桃爬起來,氣嘟嘟拉開房門,“敲這麽大聲想嚇死我們呀!”

然而,門外站著的不是繡女,而是禾韻。

木桃抱臂擋在門口,“找姑姑有事?”

禾韻是偷跑出來的,不想在無關緊要的人身上浪費時間,她扒弄開木桃,跑進屋裏,噗通跪在殊麗面前,“求姑姑救奴婢一命!”

周太妃失勢,禾韻本以為可以投靠太皇太後,熟料,太皇太後竟不願插手此事!

如今,她能倚仗的人唯有殊麗。殊麗是天子近侍,是為數不多能在天子面前說上話的人,只要殊麗願意幫她,就能護她不被牽連。

梳妝台前,殊麗正執筆描眉,聞言輕笑一聲,“都是宮婢,我如何幫得了你?”

那語氣透著三分漫不經心,五分鄙夷厭棄,還有兩分看好戲的輕松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