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原罪

第二天上午,陸少珩被一陣敲門聲吵醒。

甘南地區的明媚陽光瞬間就驅散了他的睡意,陸少珩坐在床頭,看著天邊飄過大片大片的雲彩,恍然發覺自己已經許久沒有睡過如此香甜的一覺了。

床的另一邊已經空了,被子摸上去冷冷冰冰,想來陳濯在昨晚就已經離開。

一早上門的是一個名叫Lucia的女孩子,陳濯讓她來給陸少珩送早餐,順便給他當幾天臨時助理。

陸少珩的腳上縫了針,行動不便,理論上是要好好臥床修養的。但早餐過後,陸少珩讓Lucia找道具組要了一台輪椅,接著就像沒事人一樣,該幹嘛幹嘛去了。

Lucia是一個活潑爽朗的性格,和陸少珩相處得非常融洽,很快就勝任了這個助理工作。她整個早晨忙前忙後,幫著陸少珩召集制片組的人開了幾場會,到了中午又細致周到地安排了工作餐。

午飯過後有一個小時的休息時間,導演組的人過來邀請陸少珩去看樣片,陸少珩帶上Lucia,搖著輪椅去了。

剛開始的時候氣氛還算融洽,大夥兒有說有笑的,但看著看著,火藥味就重了起來。

兩人昨夜裏還短暫地溫馨共處了一段時間,今天再見面,陸少珩就翻臉不認人。他沒有像前一次那樣輕飄飄地一句話就把意見帶過,而是像是耐心告罄一般,當眾陰陽怪氣地向陳濯發難。

陸少珩的言辭激烈不留情面,又沒有提出什麽實際的意見,看上去實在像是在無理取鬧,外行土老板對著一群專業人士指手畫腳。

“陸總,你的意見我們知道了。”陳濯的態度依舊冷靜,但從他對陸少珩的稱呼可以看出,他的心情也不大美妙。

他沒有和陸少珩一般見識,而是站起身,宣告會議結束:“今天就到這裏,準備開工。”

說完,他就先一步離開了。

陸少珩的目光跟隨著陳濯的背影出門,略帶嘲諷地笑了一聲,隨後轉動輪椅,後腳離開了休息室。Lucia一臉尷尬地看了一眼被扔在房間裏的眾人,又看著飄然遠去的陸少珩,連忙一路小跑著跟了上去。

既然導演宣布開工,工作人員也不好耽擱,紛紛回到自己的崗位,眨眼間,休息室裏只剩下蔣小博和王文宇兩個人。

自從陳濯接拍這部電影開始,蔣小博懸著的一顆心就沒放下過。他嘆了口氣,無奈地看了眼身邊的王文宇,說:“王導,其實你也看得出來,陳濯的狀態不太對勁。”

熟悉陳濯的人都知道,他是一個對工作要求極高的人,從他當監制時的工作風格就能看得出來。換作過去,這版樣片裏的很多鏡頭在他標準裏是不可能過關的,更別說剪進樣片裏送到制片人面前。

這幾次的樣片,雖然沒有陸少珩口中那麽不堪,但不是陳濯的風格,也完全沒能體現出他的水平。

“他畢竟有很長時間沒有再拍電影了,我只是想再給他一點時間慢慢調整,先找回點感覺,其他事接下來再說也不遲。”

王文宇笑得一臉敦厚,連陸少珩都能看出來的問題,他怎麽可能感受不到。回想起陸少珩這兩天的反應,他無奈地說道:“陸總這性子也忒急了,一上來就把人往死裏逼。”

蔣小博雖然看不慣陸少珩的行事風格,但不得不認同,因為陳濯的症結不是靠時間就可以慢慢解決的。

他的心裏砌上了一堵墻,需要先用蠻力推倒,才能邁得過去。

蔣小博看了眼陳濯離去的方向,說:“快四年過去了,自從白頡死後,他就一直都是這樣。”

白頡是陳濯從小到大的好兄弟,也是他的禦用攝影師,自大學時起,陳濯拍攝的所有影片都是由白頡掌鏡。

就在陳濯拍攝第三部 電影的時候,白頡在劇組中去世,留下了遠在美國的妻子和不到一歲的女兒。

白頡剛過世的那年,陳濯還能勉強繼續拍片,但隨著心境的變化,之後的兩部影片遭遇了巨大的滑鐵盧,在鋪天蓋地的謾罵嘲諷中,他順勢離開台前,徹底轉到了幕後。

白頡的死給陳濯帶來了太大的打擊,最嚴重的時候,他甚至沒法站在攝影機前。

王文宇環視了一周,見四下沒有外人,問蔣小博:“白頡那個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麽?”

白頡是業內著名的攝影師,從業以來創作出不少優秀作品,更是得獎無數,他的驟然離世在圈內引起了不小的轟動。外界只知道他是在一次拍攝中因為影棚發生火災身亡,其中的具體原因,所有知情人都諱莫如深。

外界也有不少傳聞,但就算是王文宇,也不知道真實情況到底是如何。

事情都到了這一步,對於王文宇,蔣小博沒什麽好隱瞞的,緩緩開口說道:“四年前,陳濯開始拍攝他的第三部 電影《長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