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不然怎麽樣?

陸少珩知道自己此刻正在夢中。因為這場夢,二十多年來,已經在他的腦海裏反復重演了無數遍。

他夢見自己站在海裏,冰冷的海水不斷沖刷著他的大腿。大海中央有一叢小浪花,雖然離得太遠,他不可能看見是什麽,但陸少珩就是知道,那是一只落水的鳥兒在掙紮。

夢裏的陸少珩被一股滅頂的悲意籠罩,他發瘋了一般想沖進水裏救起那只垂死的小鳥,但周圍的海水化為了黑色牢籠,將他死死禁錮在原地。

淚水模糊了他的眼睛,他絕望地擡頭看向夜空,天上沒有月亮,只有一張猙獰的笑臉在暗夜裏浮動。

有那麽一個瞬間,陳濯的身影,和陸少珩記憶深處那片波濤洶湧的海面完全重疊了起來。這次他什麽都來不及細想,用盡全力,一頭紮進了那血色的光陰裏。

所有的畫面如走馬燈一般在陸少珩的腦子裏交替著,越來越快,越來越急,直到最後定格在陳濯的背影上。

“陳濯。”陸少珩猛然驚醒。

“你醒了。”陳濯負著手靠在窗邊,正在走神,聽見床上陸少珩的動靜,起身朝他走過來。

陸少珩剛從噩夢中掙脫出來,一時間分辨不出虛妄與真實。他瞪著一雙大眼睛,一臉呆愣地看見夢裏的人來到他的身旁。

“做噩夢了?還是傷口疼?”陳濯也發現了陸少珩的不對勁,他的臉色蒼白,頭發被汗水濡濕,看上去十分狼狽。

聽見陳濯的聲音,陸少珩總算從夢境中清醒過來,他定了定神,努力平復著自己過於急促的呼吸。

緩和下來之後,陸少珩伸出手,擰開了床頭的燈,“大半夜的,你在我房間裏做什麽?”

“剛下戲,就過來看看。”突如其來的光亮讓陳濯眯了眯眼,仔細觀察可以發現他的眼眶有些發紅,眉眼間是說不出的憔悴。

當導演就是這樣,日組夜組兩班倒是家常便飯,時常把自己整得心力交瘁不人不鬼。

白天劇組發生的那場事故,最後的結果算是有驚無險,陳濯身上只有輕微的擦傷,在急症室裏簡單處理了一下,就回片場繼續工作了。而陸少珩的運氣就背了些,他的腿上被劃出很大一道傷口,一連縫了好幾十針。

幸好跟組的醫生處理及時,送去醫院時已經把血止住了,不用住在醫院,按時去換藥就好。

陸少珩看了眼墻上的時間,現在是淩晨兩點,大概是因為醒得不是時候,他的腦袋開始犯疼,汗濕的睡衣黏在背上,涼颼颼的,有些難受。

於是陸少珩下了逐客令:“看完了,可以回去了。”

“怎麽?這麽不待見我。”陳濯看了一眼陸少珩,自作主張地打開了他的衣櫃,背對著他在裏面挑挑揀揀,問:“那今天出事的時候,你又沖過來做什麽?”

“我的命又不值錢,再說誰說是為了你,我那是為了楊心儀,哪兒知道你會先我一步英雄救美。”陸少珩懶洋洋地往床頭一靠,又說道:“下回碰上這樣的事,可得悠著點,你可是大導演,萬一有個好歹,全組這百八十號人怎麽辦。”

“事情發生了自然會有辦法。”陳濯從衣櫃裏翻出一件幹爽的T恤,回到床邊:“你以後不能再這樣胡來了了,幸好這次沒事,不然…”

說到這裏,陳濯突然停了下來。

陸少珩看著陳濯,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只是他耐心等了半天,都沒等到“不然”的下文,忍不住問:“不然怎麽樣?”

“不然我沒了金主,以後可怎麽辦。”陳濯說著,把T恤往陸少珩的被面上一扔:“先把濕衣服換下來。”

“放心,我死之前,會給你留筆錢的。”陸少珩毫不見外地掀起身上的濕睡衣,腦袋蒙在衣服裏,嘴裏開始胡說八道。

“行了別廢話。”陳濯像被針刺到了一般,皺了皺眉,打斷了他的話,接過陸少珩的濕衣服隨手扔到一旁,道:“接著睡吧,我也回去了。”

陸少珩這時總算意識到自己的腿腳不方便,趕在陳濯出門前,叫住了他:“勞駕陳導,幫我把桌上的藥瓶拿過來。”

陳濯聞言,轉身朝桌子的方向走去,隨口問道:“你那個心肝寶貝呢?”

“誰?”陸少珩的心肝寶貝兒實在太多,一時拿不準陳濯指的是哪個。

“淩逍。”陳濯拿起藥瓶,看了一眼,調侃道:“終於舍得把他遣走了?”

以淩逍對陸少珩的忠心,陸少珩受了這麽個傷,他肯定衣不解帶不眠不休地陪在床邊,不可能放任不管。

“哦,他啊,我讓他上《明天》組了,張國強這老頑固,一天沒人盯著就不行。”說完,陸少珩突然意識到有些不對勁,臉上表情隨之嚴肅了下來:“你好像特別關注淩逍?警告你,不能打他的主意。”

陳濯來了興趣:“怎麽?他就這麽特別,碰都碰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