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是我對你心懷不軌,求而不得

宰相抱著安定侯世子進了南廂房, 這是等候在外的侍從有目共睹的事情。

眾人皆是斂聲屏息,靜候著等裏頭吩咐, 雖然不至於默認半夜會叫水這件事, 但也八九不離十。

可誰想,熱水是叫了,衣裳也備了, 宰相卻在裏頭不過待了一刻鐘, 便徑直出來了。

伺候的侍女見男人衣裳下擺和衣袖盡濕了一片,神色寡淡不喜不怒, 也沒敢說什麽, 只跪了下去恭敬詢問:“大人可要換身衣裳?”

“嗯。”俞寒洲已然坐於桌邊, 端起茶盞一飲而盡。

之前做的膳食都擺好了, 沒有他的吩咐,也沒人敢動。

侍女福了福身,道:“奴婢這便去東廂房取衣。”

相府總管唐青楓前幾日被派去城郊的安和堂管事,今夜辦完事也趕了回來,就等著伺候。

見俞寒洲坐下,唐青楓忙過來斟酒, 倒了一杯後又退了一步,轉頭示意侍女退下, 方躬身道:

“大人, 京郊安和堂一切順利, 流民們皆妥善安置了, 也各自尋了生計, 相信再過不久就能獨自過活, 不再需要救濟了。”

“幼童可入了學?”俞寒洲施施然問。

“都入了。也有些商量著要給大人您立長生碑, 不過屬下記得大人之前交代過行事要低調, 便給阻止了。”唐青楓笑道,“大人的功績,便是沒有長生碑,也該載入史冊。”

俞寒洲飲了口酒,一言不發。

唐青楓知他不耐煩聽人奉承,很快又正色道:“十日前您派去淮水接應流民的車隊已經抵達,昨日開始災後重建事宜,並無太大困難。但陛下派過去的人似乎遇到了一些問題,言初南侍郎也命人送了信回來。”

說著,一封密信被呈上。

俞寒洲接過,打開後略略掃了一遍,就見其中言辭懇切,字字句句皆是道歉之語……及至文末,方轉彎抹角提了正事。

他也未曾對此表態,只神色淡淡地看完,便用燭火點了信,扔進了炭盆。

唐青楓摸不準他的心思,只得道:“淮水一帶鬧了洪災之後,陛下多次下旨賑災,可這糧草早早到了,銀子卻遲遲未到,言侍郎約莫是如今才想明白其中關竅,方著急向大人求援。”

俞寒洲聞言低嗤一聲,慢聲道:“有功夫同本相哭訴經費不夠,卻沒功夫在那邊做點有用的事,真讓去弄銀子,倒是畏首畏尾。”

“淮水一地的地頭蛇,能沒點油水?他若真想做,早幹出實事了。骨頭沒被打碎,便不知人間疾苦。”

唐青楓聽了緘默垂首,卻是不敢應這話。

官僚勾結,中飽私囊,早已是北朝百年常態。

其中各方勢力盤根錯節,狡兔三窟,想要連根拔起何其艱難。

皇帝命戶部撥出去賑災的銀子,從京城到郊外這一路上,都要減去四分,再一座城池一座城池地運過去,重重克扣,最後能剩下什麽?

從先皇繼位伊始,這股風氣便早已盛行。

當年開國皇帝試圖以貪治國,大肆啟用、重用貪官,讓貪官對自己盡忠,搜刮民脂民膏,鞏固皇權。雖說李氏皇權因此而屹立不衰,卻導致了極大的民怨。

之後,先皇為了安撫民心,誅殺了一部分民怨極大的貪官汙吏,本是一件好事,誰知誅殺官吏後得到的贓款,卻是盡數進了國庫,大興土木於各地建造行宮,視民生於無物。

及至當今皇帝繼位,已然民不聊生,百姓怨聲載道,再無回轉余地。

老皇帝並無大才,甚至守不住本朝國土,於吏治一道也無所建樹。

如此環境下,朝臣每每前去賑災都難以拿到足夠的官銀,沒銀子自然救不了百姓。

可自從俞寒洲官拜宰相、任內閣首輔之後,賑災的難題就好似迎刃而解了一般。

無論中途銀子被克扣了多少,最後抵達災區的糧草白銀永遠是足夠的,百姓的日子就此變得好了起來。

旁人都不知道俞寒洲是如何做到的,可底下的心腹,譬如靖安衛首領唐青楓和高值、禮部尚書、工部尚書、內閣大學士、戶部尚書等人卻是看得清清楚楚。

俞寒洲能憑空生出賑災銀子嗎?自然不能。

可他有本事讓貪官汙吏俯首稱臣,不敢妄動,甚至不得不將他視為自己人,斂的錢財還大多數進了他的腰包。

這些從貪官身上斂來的錢財,轉眼便成了賑災重建、興辦私塾、興修水利、養兵備戰的資本。

為此,當朝國舅屢次命人暗中查探,甚至不惜將培養多年的暗線埋到相府當臥底,就為了能抓到俞寒洲的這個「把柄」。

試想,斂貪財以反哺百姓,百姓並不能給你帶來什麽回饋,最多效忠於你,這樣毫無收益的事,有幾個人願意做?

可俞寒洲卻千方百計在這件事上下功夫,不是狼子野心圖謀不軌又是什麽?

若國舅能收集到證據,那麽,俞寒洲瞞著老皇帝籠絡民心、意圖謀反的罪名便是板上釘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