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雲織被他掐住的地方先是發冷, 繼而升溫滾燙,他語氣平緩低沉,並沒有露出任何兇暴,眼睛深不見底, 但異常冷靜, 跟以前發病的不理智狀態完全不同, 她沒法把現在的他當成一個病人看待。

她胸口悶脹得又澀又疼,知道躲不過去了,秦硯北專程趕回來,就是逼著她必須面對, 把那層不想捅破的紙,撕得徹徹底底。

“我沒有……丟下你, ”雲織掙紮著說出這個過於曖昧的詞,“這是你的家, 我任務完成就應該走了, 以後你和我都有各自的人生要過,不是合情合理的嗎?”

秦硯北似笑非笑地冷嗤:“任務?形容的真夠準確, 你對我, 就是一場不得不來完成的任務,要不是有這份恩情, 我在你眼裏是不是都不值一提?”

雲織呼吸吃力,有點怪自己太心急口不擇言,用錯了詞。

她想反駁,不是這樣的,當然沒有這麽冰冷, 但秦硯北已經收攏手指, 把她拉得離自己更近, 垂眼盯著她問:“你的合情合理,只是你自己的情理,你考慮過我的嗎?”

“兩個人之間的關系,你就打算隨便地單方面開始,再單方面結束,”他攪著雨水的陰戾視線咄咄逼人,“雲織,你敢擅自找上門來報恩,等走的時候,連等我回來,面對我的勇氣都沒有了?!”

雲織眼廓紅了,她承認,她的確不知道怎麽應對,有點想逃走冷處理的打算。

可她也沒談過戀愛,對這種情況手足無措,一個小時不到的時間,她突然接收到這麽多超出預想的變化,怕自己處理得不合適,怕兩個人直接面對面鬧得太僵,結果更糟。

這有錯嗎,分別消化情緒,不比眼前這樣針鋒相對的強?

就默默了解到對方的意思,含蓄畫上句號不好嗎?

即使她真是那個“未婚妻”,秦硯北對她也不至於有多深的感情,之所以想到談婚論嫁,說不定就是因為她對他的病有效果而已。

他到了訂婚的年齡,不想被家族左右,才選了她,也不是解釋不通。

她到底有哪裏……值得他冒雨奔赴,這麽鄭重其事的質問。

雲織的衣服被秦硯北潤濕了幾塊,像雨裏倉惶探出籠子又被捉住的鳥,她難受說:“你的腿已經好了,心理也穩定下來,我對你沒用了,可能相處這麽長時間,讓你覺得習慣,有了某些情感錯覺,等一分開自然而然就會好的——”

門沒有關嚴,外面的狂風驟雨順著縫隙往裏湧,裹得人指縫裏濕冷粘稠,猶如沾了一手的淚。

秦硯北死死看著她,緩慢重復:“情感錯覺?”

他眉心皺起,溝壑很深,一字一句從沉沉掩埋的心臟褶皺裏挖出來,帶著新鮮的傷,他身體裏已經沒有余地再藏這些長滿尖刺的東西,幹脆一寸寸地攤開給她看。

“雲織,我有病,你知道的只是躁郁,不知道的,還有躁郁引起的可笑反應,妄想症,”他唇間碾出這幾個無比厭惡的字,指尖壓向自己的太陽穴,“早幾年前,秦家的醫生就說我有嚴重妄想,我不信,方簡也不信,他們說得言之鑿鑿,我也認為是那群雜碎拿來給我安罪名的,但是現在我信了。”

他嗓子裏悶聲嗆咳了兩聲,更啞。

“我生日的晚上得到消息,秦震找了個女人來我身邊當眼線,你剛好出現在那個時候,所有的情況都吻合,向我證明他派來的人就是你。”

雲織愕然睜大眼,裏面的水汽光影粼粼。

秦硯北捏著她下頜,把她臉擡高:“秦震提前布置好所有,把你安在了這個眼線的位置上,我以為你是,於是告訴自己別那麽快拒絕,給你發揮的機會,方便我收拾他,至於報恩,在秦震刻意安排的加成下,就像一個冠冕堂皇的借口。”

“我用這個看起來嚴肅的理由,叫你上車,把你帶回南山院,讓你住下,給你解圍,看著你一次一次對我超出我應該有的界限……”

他失笑。

“直到我開始不可理喻地期待,期待你再敬業一點,跟我說更親密的話,能多找些機會來抱我,甚至這副身體,你想觀察還是想碰,想看我穿什麽亂七八糟的衣服,我都隨你。”

“我到後來經常失眠,盯著樓下那棵開花的樹想,你到底什麽時候,才能有勇氣來吻我一次。”

雲織完全窒息,怔愣迎著秦硯北隱隱透出瘋狂的深黑眼睛,居然克制不住的,有些想哭。

她在這麽備受沖擊的時刻,像被暴力鉗制著,昏昏沉沉一腳踏進了他遍布孔洞的心裏。

秦硯北到這個時候仍然沒有任何失控,脊背筆挺,肩臂有力,就那麽無比清醒理智的在她面前沉淪下去。

“你鍥而不舍來粘我,機場擋在我面前,不怕我的病,我居然以為我是被你愛著的,”他蒼白唇上彎出的弧線懾人,“我以為,硯硯是我,你跟別人電話裏口口聲聲惦念的是我,以為你跟我的每一點親近都是因為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