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他們的對視,一分一秒都慢。

太安靜,所以落針可聞。

後院風遇竹林,搖與曳,晃著輕重不一的小盛夏。

沙簌聲送進屋,拍打著周宿的心,如浪潮,如晨鐘破曉白雲翻滾。

他有些快要窒息的眩暈,而葉青堯平平靜靜坐在那桃花瀲灩的屏風前,執一本書,極淡極淡地瞧著他。

周宿對葉青堯的了解不深,但摸到一點她的脾氣,總覺得她接下來無論說什麽,都會成為羞辱。

果不其然。

她垂眸,繼續翻書,語氣不急不緩,不緊也不慢。

“不想說。”

所以就不說。

不因為他的身份想攀附,不因為他的地位而貪念,不會被他所擁有的一切而打動。

“周先生。”她坐得舒適慵懶,用小拇指輕壓書頁,視線掃過那書上的字字句句,難得一心二用,聲音溫溫而輕輕,帶著笑:“其實我有些好奇,你為什麽要用質問的語氣?仿佛我必須回應你。”

周宿被問得愣住。

是啊。

為什麽這樣?

為什麽去而復返?

為什麽想得到她的關注?

為什麽這樣失控?就連此刻也想不顧一切撕掉她手裏的書!放火燒掉!剪刀剪碎!總之不管任何方法,她的視線必須重新回到他身上!

喉嚨幹涸,像裝滿烈陽暴曬後的沙漠,他像帕金森病人,患著輕微的手抖,急促地扯動領帶和衣領,因為太用力,紐扣繃壞。

他快步上前。

忍受不了,今天必須毀掉那本書,那本橫亙在他們之間,讓他們無法好好對話的障礙!

此時,葉青堯倒擡起眼。

刹那,風被驚,放肆卷起呼嘯浪聲,窗台月季影子晃得厲害,烙在葉青堯手腕和旗袍,平分秋色。

她指腹放開,書立刻被風吹得快速翻動,也拂動她耳側發與眼中清淩波光,攝得周宿恢復神智。

不知哪個方向飄來的竹葉輕輕落在她手心。

風漸漸落幕後,靜謐也在緩慢恢復。

於是,周宿有些紊亂的呼吸因此明顯起來。

他胸膛在輕微起伏,昳俊眉眼愈發有陰冶味道,根本用不著像電視裏的反派那樣畫黑眼線和煙熏妝就可以原地黑化。

真是被氣得不輕。

周宿料定繼續呆下去會再次吐血,但邁不開腳,總覺得這趟回去,到了晚上也還是會尋另一個理由過來,那樣會更滑稽,以及掩耳盜鈴。

他不走。

為什麽要走?

這裏是他的家。

要走也是……

不行。

她也不能走!

“……”

意識到了,現在的他從裏到外,從頭到腳都只能用三個字形容。

亂如麻。

葉青堯是不知道他有這麽多心理活動的,也不關心,她覺得很有必要借現在,和他說清楚一些事。

“周先生請知。”

“知什麽?”周宿嗓音僵冷,近乎一字一字往外蹦。

他還處在亂糟糟的情緒裏不可自拔。

葉青堯擡手請他坐。

周宿:“……”

明明她是客,倒挺有主人的款兒。

周宿倒也沒諷,選個離她近的地方坐。

葉青堯讓屋裏女管家先出去。

已經僵站許久的女管家如蒙大赦,奪門而逃。

屋裏只有他們倆,葉青堯端來她早就煮好的茶,倒一杯推給周宿。

周宿從來都不太好哄,剛才被氣得那樣要緊,如果換個人,一準兒已經被轟出去,迎接對方的將是無數陰險報復。

但葉青堯氣他,他也就氣著,壓根兒沒想過報復的事,這會兒被她倒杯茶,他原本在皺的眉松開,緊繃的身體逐漸舒適起來。

她要是每天都這樣多好。

放下茶壺,葉青堯也坐,淺笑看著周宿品茶,繼續她剛才沒說完的話。

“周先生請知,我們只是萍水相逢,泛泛之交。”

“我住你家是因為要替你設計園子,方便觀察和思考,這只是一場生意,並不代表我已經成為你的所屬物,與你建立起某種關系。”

“我也並沒有任何義務回應你的興致所起,並沒有心思和你談天說地,如你所見我是有些忙的,哪怕沒有在忙,也並不代表我願意與你相處,我又為什麽要和你相處?”

“所以,請周先生保持清醒和理智。”

她說話慢,是很溫柔,很有耐心的語氣,但明明是再尖銳不過的出鞘利刃。

周宿原本有些欣喜地準備品茶,現在因為她這番話僵住。

茶杯滾燙,他捏得卻越來越緊,指腹越來越紅。

葉青堯瞥了一眼,淡淡挪開眸,不如去看月季。

周宿忽然放下茶杯走出去,樣子無比平靜,看著沒事人一樣。

保持著這樣的冷漠走過假山石,繞過曲折水榭,周宿忽然停下來佝彎腰喘氣咳嗽,劇烈到雙腿跪地。

女管家運菜回來瞧見他這樣子,嚇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