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第2/3頁)

蔣氏不再言語,而是沉默著跟隨在陸起章身後,踏過這曾囚過無數生命光景的牢獄。

待曲折幾彎後,眼前是一道深不可察的長廊,長廊晦暗無光,陸起章的一聲輕咳也惹來一陣回音。

長廊的盡頭,就是顧珩的囚房,天牢天號,仿佛是對顧珩此人最後的尊崇。

陸起章並未急於上前提審,而是擡了擡下頜,讓人將走道兩側的燭火點亮。

隨著燭光次第燃起,在一派朦朧虛影中,顧珩清臒挺直的身姿出現在陸起章眼前,因為距離尚遠,陸起章只得看見顧珩拿著一支秸稈在地上書從容寫著什麽。

在黑暗中書寫,只有顧珩自己知道,他寫的是月字。

“他說什麽了沒有?”

士卒抱拳稟道:“自用完刑後,他就一直如此,不吃不喝,亦無言語。”

陸起章的腳步遲遲未動,或許此刻他也不明白,為何顧珩已身居囹圄,但仍有一絲讓他膽惴的魄力。

即便陸起章不願承認,但蔣氏早已察覺。

“王爺,您在暴室略坐一會兒,屬下帶人將他提出來。”

在暴室等待的片刻之間,陸起章的腦中閃過無數畫面,有二人年少縱馬的情誼,臨水作歌的興致,也有雨夜下二人無聲的對峙。

陸起章仿佛在一瞬間忘記了自己為何而來,又要問些什麽,或許他想要看到的,就是顧珩落魄潦倒的樣子。

顧珩是被推進暴室的,他的前胸與後脊已受過鞭笞,衣衫已裂,鮮血將他雪白的內衫染的汙濁不堪。

顧珩並非武將,雖身長有量,但因長久以來的克謹與自持,身子骨實在算不得紮實,此時他更像是一只退無可退的困獸,在泥淖前,仍吊著一口氣,不肯屈下他的腰背。

幾個兵卒預備將顧珩綁在木架上,卻被陸起章何止住:“不必了,他跑不掉了。”

陸起章說完,有意留了個話口,想聽顧珩的回答。

顧珩呼吸有些吃痛,但還是呼氣笑了笑:“怎麽,還想我謝你嗎?”

“說說吧,這麽多年,你隱姓埋名潛入皇宮,想做什麽?”陸起章是在懷疑顧珩與燕帝病情有關,這是個極佳的理由,他想要燕帝立時而亡,顧珩便是最為趁手的理由。

陸起章示意一旁的筆吏官動筆記錄。

暴室內有一方小床,光束被欄杆阻隔開,不均的灑在顧珩的睫毛與鼻梁上,顧珩吃力地擡了擡眼,很快又收回了對於光亮的渴望。

他輕聲的笑響開在暴室,顯得從容不迫:“無話可說。”

顧珩的話讓筆吏官手下一抖,這種不留情面的回絕亦讓陸起章失了體面。

陸起章羞憤交加,到了如今這地步,顧珩仍意欲與他抗爭些什麽,顧珩身邊的兵卒預備再行刑,陸起章將其呵止住。

“無話可說,那要不要本王去問一問貴妃娘娘?”陸起章的眸底含笑。

暴室陷入沉寂,待到陸起章以為顧珩已昏死過去的時候,顧珩緩緩擡眼望向他,喉間傳來一聲低沉而森冷的回答。

“你敢。”

秦觀月更換了衣裳,離開清平觀前,她望見那一樹紫藤在風中微微搖晃,心裏不是滋味。

她摘下一株紫藤放在懷中,來到清平觀的後門,賀風早已在此等候。

秦觀月四處掃視了一番,卻並沒有看見馬車,疑聲問道:“車呢?”

“在那。”

賀風的話音落下,不遠處一輛騾車緩緩駛來,停在二人面前。

騾車上前後堆放著兩個木箱,木箱似有些年頭,外殼邊緣都泛著黴跡,氣味難聞,秦觀月不禁擡起袖子遮鼻。

賀風打開其中一個箱子,裏面堆著不知從哪裏扒下來的廢棄衣料。

賀風屈膝單腿跪在地上,撩開膝上的袍子,拍了拍腿:“娘娘。”

秦觀月看著那散發黴味的箱子,皎白的面上閃過幾分猶豫。

賀風不懂得憐香惜玉,只知道情態緊急,多磨蹭一會兒便是多一分危險,他不動聲色地皺了皺眉頭,聲音有些急厲:“眼下宮門城防守衛嚴密,娘娘若還想與孟夫人見面,就不要再等了。”

秦觀月被賀風的聲音嚇到,也就只有賀風敢這樣與她說話。哪怕是顧珩,也不敢這樣疾色待她。

想到顧珩,她心裏又泛起了酸澀的滋味。

如今顧珩不知身在何處,若他真身陷囹圄要還她自由也就罷了,但若他只是厭棄了自己,她定要找顧珩討個說法。

當初是顧珩非要將她捆在自己身邊不放,斷了她與陸起戎的一切往來,如今怎能這樣一言不發地就離開。

真是錯信也錯看了他,誤以為他還是堪可倚靠的人。他昨日還說世間男子大多不可信付,如今看來他與那些負心漢又有什麽兩樣。

秦觀月心裏無比氣惱,但氣惱之後,她悲絕地發現,她此刻居然盼望顧珩只是不想再與她有往來,而不是真有什麽生命之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