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秦觀月展開這兩張身契,看了一遍又一遍。身契的邊角還刻著秦國公府的私章,艷紅的顏色落在秦觀月眼裏,刺眼極了。

往日與顧珩共枕,她看著顧珩的側臉,多次想過若有一日能從他手中取回身契,便意味著她和娘親不必再受制於人,她也不再是身份卑微的香姬。

她做夢都想要回這兩張身契,接近顧珩,忍耐行事都是為了它們。

可這兩張身契來的似乎太過容易,她的指尖摩挲著這兩張泛黃的紙,想象中的喜悅卻並未到來,反而感到一陣無措與慌亂。

顧珩為何要如此?難道他又如之前一般想要借此試探,還是說他已厭棄了她,這兩道身契是留給她的逐客令。

慌亂與氣惱交織,她擡眼目光從屋裏掃過一圈,試圖找尋顧珩的蹤跡。

然而身邊的床榻是空的,屋子也是空的。

正當她慌亂失措的時候,忽而聽見一陣急促的叩門聲。

秦觀月來不及穿好繡履,慌亂地赤足踩在地上,推開門的一瞬喚道:“珩郎。”

看見門外的人是賀風時,秦觀月眼底的那點光亮又漸漸熄滅下去。

“賀風,他在哪裏?”

賀風避而不談,只是抵拳道:“此處不宜久留,還請娘娘先隨屬下離開。”

賀風來之前,秦觀月還抱著一分渺茫的希望,或許顧珩只是想要將身契還給她,別無他意。

可看著賀風欲言又止的模樣,秦觀月多少察覺到了不詳的征兆。顧珩那樣的人,怎麽可能這麽輕易放過她?

倘若不能確切知曉顧珩的下落,這份身契拿在手中,與抱著一枚隨時會炸的火雷無疑。

秦觀月的聲音有些急促,語氣並不算和善:“他究竟怎麽了?”

“時間緊迫,屬下暫且來不及與娘娘細說。還請娘娘盡快換上這套衣服,隨屬下離開。”

賀風面色不像是在頑笑,秦觀月縱有千百個疑問,也不敢再多耽誤。

她接過那套宮女服制,進屋前多問了一句:“我阿娘和墨隱呢?”

“她們在宮外等您。”

秦觀月點了點頭,將身契妥帖放在衣襟裏:“我知道了。”

朝會散後,將才在朝會上與陸起章附和做戲的幾名官員與陸起章一同回到燕宸殿偏閣。

他們一邊痛陳顧珩多年獨霸朝綱,以文道蠱惑人心,一邊不顧隔壁的燕帝尚未賓天,已然賀禱起陸起章大業將成,甚至商議起新君年號。

陸起章聽著他們越發荒唐的議論,皺了皺眉,手中的玉杯扣在桌上,發出清泠一聲響。

登時眾人噤聲,無人再議。

陸起章清了清嗓子道:“顧珩其人本性奸詐,門生眾多,且天下學子先前大多受其蠱惑,人言可畏,諸位大人,顧珩一日未除,你我便不可掉以輕心。大燕的將來,還要依仗諸位扶力啊——”

這話已然透得明白,堂中各臣子能混到今日的地步,自然有幾分本事,一聽此話,心中大概有了分寸。

不乏有些沾沾自喜的,面上都顯現出了欣喜。襄陽王一向不顯山不露誰,放在早前,沒人以為他能有什麽抱負才幹,可誰能想到,最後的贏家居然是襄陽王。

若改日大燕換主,今日在堂中的這些人,便是扶持新君的肱骨之臣,何愁榮華富貴難享?

其中領頭的上前一步:“王爺的意思,臣等明白。顧賊當誅,臣等能為王爺做的,便是讓世人都明曉顧賊的罪過。”

陸起章不再多話,只投以贊許的目光。不出半個時辰,這幾個臣子便浩浩蕩蕩地為顧珩列出了幾十條罪狀。

除了目無君主、專擅朝政之外,更多的是莫須有的罪名,諸如狎暗娼豢孌童之類,也一並安加上去。

陸起章接過布滿顧珩罪證的竹筏,微頷首道:“許。”

不消會兒,外殿一名侍者走進來在陸起章耳邊低語了幾句。

隨著那人說話,陸起章的眉頭高高一挑,直到侍者說完站在一旁,陸起章掃了眼殿中群臣,展顏道:“今日勞煩各位大人了,本王還有要事待辦,諸位先請回吧。”

群臣心有疑而不敢多言,應允後紛紛離去。

人群散盡,陸起章冷笑一聲,從位子上起身,掀袍向殿外走去。

“該去看看我大燕的好丞相了。”

大燕的天牢為顧珩再次啟開,幽閉的甬道,一陣衣襟摩擦而過的風都能揚起蔽眼的塵埃。

陸起章在兵卒的引領下掩鼻而入,黴斑混合著血跡,陳舊的稻草味裹挾著腥臊襲來,陸起章下意識的想作嘔。

蔣氏見狀連忙攙扶:“王爺,這天牢已有幾年不用了,不如將那逆賊提出來審,也省得您的麻煩。”

陸起章甩開了他的手,略有不滿的回道:“天牢無天,自古入了天牢的人,便沒有幾個能活著出來,這個規矩,不能破,他顧珩也不配。”